谢中铭缠着绷带的左臂上,渗血的白纱布洇开一小片暗红。
术后的他有些虚弱,两片薄唇血色微弱。
可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乔星月那张充满狠劲儿和充满母爱的脸颊上,思绪也被乔星月的话给勾走了。
她说劫匪要是敢伤安安宁宁,她会跟他拼命。
那样惊险的画面出现在谢中铭的脑海里,他抓着病床上的床单一角紧紧一攥,只恨自己这五年来从未去过茶店村探亲,否则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流落在外,一个人在破庙里生下安安宁宁,一个人千辛万苦把安安宁宁抚养到现在。
若是换作那些柔弱的妇女同志,别说把娃养得如此聪明伶俐了,可能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
他是带兵打仗的团长,在战场上刀枪过体时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此刻看着硬生生从两百多斤瘦成现在这般模样的乔星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闷又疼。
他只怀恨当时被曾秀珠下了药,和胖丫睡一块儿失了清白,毁了一辈子的婚姻幸福,却从来没有想过胖丫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她有可能会怀孕,更是没有想过她会遭遇不测,她面对的何止是曾秀珠和刘大柱的欺负苛刻虐待,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带着安安宁宁,不知道遇到多少回这样的凶险了。
“星月……”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眼眶发热,“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两个娃。”
他若在她们母女身边,她何至于要靠自己的狠劲儿去护住两个娃?
愧疚像潮水般漫上来,裹着心疼,几乎将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给淹没。
乔星月反而笑了笑。
这一笑,是释然,又或许是一笑抿恩仇。
诚然,得知他就是她男人,是安安宁宁的爹时,她怨过,恨过,责怪过,生气过,讨厌过,怨他这五年来的不闻不问才造就了她们母女三人的苦难艰辛。
可是在茶店村他替她挡了刀子,在火车上他也替她挡了子弹,是个愿意为她拼命的男人。
若说那晚寒光闪闪的刀子伤不了他,可火车上的子弹却是足以要他的命,他当时义无反顾。
乔星月释然一笑,“没关系,都过去了。你要是觉得愧对安安宁宁,以后对她们好一点。回去找个机会,我就告诉安安宁宁,你是她们的爸爸。”
“真的?”谢中铭从病床的床头猛然起身,缠着厚厚绷带的左肩骤然绷紧。
白纱布瞬间洇开一片刺目的红,刚止住的血又渗了出来,疼得他额头冒冷汗。
可这点痛哪能抵得过心头的狂喜。
他浑浊的眼睛骤然亮得像燃着的火把,攥着被子的右手指节泛着白,喉结狠狠滚动了两下,连声音都在发着颤,“星月,你真的同意安安宁宁认我这个浑蛋爹?”
乔星月想,他能拿命护住她,定是更能护住安安宁宁的周全。
这些年安安宁宁跟着她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她这个当娘的,也希望安安宁宁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她点点头,“回去我找个机会,好好跟安安宁宁说。”
谢中铭怔住了。
喉咙突然一阵发紧,鼻子一酸,眼眶唰地红了起来。
在山唐村他受伤的那一次,他在那间暗沉沉的茅草屋里,第一次见到机灵的安安和脸色苍白的宁宁,就觉得特别亲切。
在不知道星月就是胖丫的时候,无数次盼着自己要是能有安安宁宁这般乖巧可爱的双胞胎女儿,那该多好呀,甚至无数次希望自己能给安安宁宁当后爹。
结果安安宁宁真的是他的亲闺女。
他盼着能亲亲安安宁宁,让她们喊他一声爹,做梦都梦见安安宁宁抱着他喊他。
现在星月终于愿意让两个娃和他相认了。
他一个铁血刚硬的大男人,忽然控制不住这滚滚的热泪。
左肩处因他激动的动作而尖锐的疼,可他全然不顾,眼里的光比战场上的军旗还要亮,“回去就让安安宁宁认我这个当爹的?”
“你想啥呢?”乔星月瞪他一眼,“我总得先铺垫一下,太突然了怕安安宁宁接受不了。”
谢中铭擦了热泪,高兴道,“行,我都听你的。你说啥时候相认,就啥时候相认。”
确实不能太突然了,要是让安安宁宁知道,他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回茶店村探望过她们母女,指不定会心生恨意。
“你倒真是听话。”乔星月又瞪他一眼,“那我让你别那么傻,在火车上的时候,你干啥还要冲出来替我挡子弹,幸好只是伤到左肩,要是子弹再偏一点打中你脑袋或者心脏,你让我咋跟兰姨和谢叔交代?''
“这不是没事吗?”
“行了,赶紧躺下去,好好休息。”
乔星月上前,帮他把靠在床头的枕头放下来。
纤细的手掌落在他的右臂处,扶着他。
“躺下。”
乔星月的语气带着斩钉截铁和不容置喙。
指尖却下意识的收了收力道,怕碰着他没受伤的筋骨,“医生说了,你这伤得静养,躺着好好睡一觉,一会儿我去医院食堂给你打饭,你想吃啥?”
她的掌心有些许多年来干重活累活留下的茧薄茧,却温温热热地贴在他紧实的手臂肌肉上。
那阵柔弱的触感,暖得他心里发颤。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手指的弧度,贴着他的手臂肌肉轮廓,让他这个常年摸爬滚打的硬汉,耳根悄悄泛起热意。
“你打啥我吃啥。”
“那行。”
扶他躺下了,乔星月这才松开手。
刚刚她的手握住他的右臂,他胳膊上的肌肉紧实有力,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却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力量感。
这会儿乔得月的手心烫得很,忽然有些心神不定,“那行,你歇着,我去给你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