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这男人是如何查到她头上的,现在已经暴露了,她也不准备再隐瞒了。
夜风吹动着她身上的裙摆,她掳了掳被风吹起的额间碎发。
“是,我就是当年茶店村的那个胖丫。”
“谢同志,电话里我已经表明了态度,我同意离婚。”
“明天我跟你去一趟你们团部,把情况说明后,拿到离婚批准报告,咱们去街道办把离婚证办了。”
谢中铭脱口而出:“我不同意离婚!”
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透着坚定的态度,像块石头砸进静水里,每个字都带着沉沉的劲儿。
他紧握着手中的自行车车龙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里是不容退让的坚持。
这个时候不同意离婚了?
那这五年多的时间,早干嘛去了?
乔星月轻启红唇,干脆利落地问道:
“谢团长,你不同意离婚,那这五年多的时间你人在哪里?”
“你有想过,你在乡下还有个媳妇吗?当初既然你娶了我,就应该知道你是有妇之夫,你身上应该担着一个丈夫的责任。”
“那天晚上我和你同时被曾秀珠算计,你和我春风一度,一个晚上做了好几次,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怀孕?”
“你又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我带着安安宁宁有多不容易?”
因为激动和愤怒,乔星月的双眸里情绪翻涌,她哼了一声,又说,“你现在不想离婚,不过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之前两百多斤胖成老母猪样的胖丫了而已。要是现在我站在你面前,还是胖成两百多斤的样子,恐怕你巴不提我同意离婚,巴不得明天就领离婚证,好去寻找你的幸福吧?”
她克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干脆利落道,“既然你这么嫌弃以前那个胖胖的我,我成全你。但是离婚可以,可你必须得把这些年来安安宁宁的抚养费结一下。离婚的时候,一笔算清,孩子得归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
绿浪翻涌的玉米地里,阵阵清新的气息扑面。
好几个深呼吸后,乔星月的胸口依然堵着一口恶气。
而谢中铭,一个字也答不得来,一股愧疚之意如潮水般汹涌,漫过胸口。
星月说得没错,这些年他娶了她,哪里尽过做丈夫的责任?她一个人带着安安宁宁这两个娃,又被曾秀珠赶出了茶店村,她靠什么生活,娃生病的时候,她没钱身边又没人得有多焦急如焚?
上次大嫂要和大哥去京城开会,把致远和明远带回家里来,他才从大嫂沈丽萍的口中得知,星月带着安安宁宁住过破庙,还遇到过登徒子。当时她刚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身体那般虚弱,要不是大哥大嫂避雨也躲进了破庙里,估计星月早被登徒子欺负了,说不定那江永强心一狠,杀人这种事情也干得出来。
夜色漫过玉米地。
叶片在风里沙沙响,混合着蛙鸣蝉叫的声音,搅得谢中铭心中乱糟糟的。
“乔同志,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错全在我。”
他松开握紧的二八大杠车龙头,上前半步,想要拉住乔星月的手腕跟她道歉,刚碰到她的衣袖就被她用力挥开。
下一瞬,大掌直接落在乔星月纤细瘦弱的手腕处,紧紧一握。
任由乔星月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手腕间的力道不大,却握着她不容她抽开。
“离婚的事,别说了。往后我会弥补你和安安宁宁,你让我干啥就干啥,让我天天跪搓衣板都行。反正我不同意离婚。你受的苦,我慢慢补。”
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打。
他咋可能同意离婚。
这语气并不强硬,却带着沉沉甸甸的愧疚和坚定。
乔星月也不挣扎了。
她挺直胸脯,昂首看着这个身材伟岸,一身笔挺的男人,眸眼里的怒意依然没有减半分,“这事容不得你不同意。离婚报告是你自己交上去的。”
她补充,“还有,我会拿兰姨和谢叔当亲生父母孝敬,还会孝敬奶奶。安安宁宁也一样。这事别让他们知道,免得他们跟着闹心。就让他们以为胖丫真的死了。”
反正他们都不喜欢胖丫。
看她执意要离婚,那只握着她手腕的大掌颓然一松。
乔星月趁机抽回手腕,看了他一眼,“回去吧。”
十几分钟后,两人回到谢家的院门外。
乔星月从自行车上干脆利落地跳下来,前脚迈进院门,谢中铭后抬把自行车推进来,停在院子里,跟着进了堂屋。
堂屋里。
十五瓦的灯泡不明不暗,浅黄色的灯光照着蹲在地上玩着铁皮青蛙的,安安和宁宁小小一团的身影。
谢中铭记得,他从昆城把铁皮青蛙买回来,送给安安宁宁的时候,安安对他说:这是她长这么大来,第一次有玩具。那双明媚如乔星月的眸子,盯着铁皮青蛙发着光。
安安宁宁快五岁了,却从来没有拥有过玩具,别说是玩具了,这些年乔星月一个人带着她们两姐妹,可能连饭都吃不饱,所以两个娃才长得又瘦又小。
他在山唐村受伤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安安,安安从裤袋里掏了一把炒熟的黄豆子给他,喊他叔叔的时候,他对这两个娃就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娃竟然是他谢中铭的亲生女儿。
蹲在地上的安安瞧见铁皮青蛙不跳了,拿起来准备上发条,无意间看到进了堂屋的谢中铭,不由站起来,欢快地喊了一声,“中铭叔叔。”
又看到旁边的乔星月,跟着喊了一声妈妈。
谢中铭听到这句“中铭叔叔”,喉结狠狠地滚了两下,像有团棉花堵在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想跟安安宁宁说,他是她们的爸爸。
可他嗓子发颤,眼眶猛地热起来,赶紧别过脸,用手背蹭了蹭,却蹭到满手湿意。
早该猜到,安安宁宁就是谢家的骨肉,这两个娃一个先天性花生过敏,一个先天性哮喘,都是谢家的家族遗传病,他咋早不开窍?
他蹲下来,朝安安宁宁张开双臂,“安安宁宁,过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