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灵的手还攥着针囊,指节发白。她盯着那扇虚掩的门,门缝里飘出一缕淡粉色的雾,带着干花晒透后碾碎的气味。这味道她闻过,在谷口那串不响的铃下,也缠在白衣女子的袖口。
她蹲下身,用银针划了划门槛前的土。泥土松软得不像自然形成,踩上去不会有声音。那串脚印到这里就没了,像是人直接走进了墙里。
她刚想后退,身后沙尘轻动。
白衣女子站在三步外,衣摆未沾半点黄沙,发间玉簪刻着一个“雪”字,和包袱里的那一枚一模一样。她没说话,只看着司徒灵,眼神像在看一个早已注定会来的人。
司徒灵猛地转身,银针抵上对方咽喉。
“你一直跟着我?”
女子不动,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不走,就只能死。”
“这是什么地方?”
“你能活命的地方。”
司徒灵咬牙。水袋空了,脚踝肿得发烫,胃里像被火烧。她知道再拖下去,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会倒在这里。可眼前这扇门,连风都不往里吹,安静得反常。
“若我不信你?”
“你可以不信。”女子抬手推开那扇门,“但你现在,已经没有选择。”
门开了。
里面不是破屋,而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红毯铺地,踩上去没有回声。四壁画着缠枝莲,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都像是在动。空气变得暖湿,香气浓了几分,耳边有极轻的乐声,像是琴,又像是人在低语。
司徒灵立刻用湿布捂住口鼻,指尖掐进掌心,靠痛感撑住神志。她不敢多看那些画,只盯着前方女子的背影。她的鞋没踩在红毯上,走得像漂着。
一步,两步。
她跟进去。
每走一步,头就更晕一分。那些花香钻进鼻腔,顺着喉咙往下爬。她抽出一根银针,扎进指尖,血珠冒出来,腥味让她清醒了一瞬。
壁画上的莲花开始扭曲,花瓣张开,露出里面的人脸。有男有女,有的笑,有的哭,全都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她强迫自己低头,只看脚下。
红毯尽头是一道拱门,门楣上刻着两个古字:合欢。
女子停下,侧身让开。
“到了。”
司徒灵站在门口,喘着气。她扶着门框,手指触到一丝温热,像是这石头活着。门外是一片山谷,桃树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溪水从高处流下,打在石上发出清响。亭台错落,屋檐翘起,像是世家园林,却又比任何她见过的地方都荒诞。
男女穿得单薄,有的坐在石凳上说话,笑声不断;有的靠在树下饮酒,衣襟敞开;还有两人相拥着走过小桥,脚步踉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没人穿铠甲,没人佩刀。这里没有规矩,也没有戒备。
她往后退了一步,脚跟碰到了红毯。身后通道还在,可她知道,回去的路已经断了。那扇门一旦关上,就不会再开。
“你到底是谁?”她问女子。
“欧阳雪。”
“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女子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木牌上,“你是自己走来的。”
司徒灵心头一紧。她记得母亲信上烧糊的那句——青衣玉簪。眼前这人穿白衣,戴玉簪,虽不是青衣,可这名字、这出现的方式,绝非巧合。
“这地方归谁管?”
“归愿意留下的人。”
“合欢宗?”
欧阳雪没否认,也没承认。她只说:“你现在已经站在他们的地界了。往左是桃林小径,通主殿;往右是药园,夜里会锁门;往前走,是迎客阁,今晚有宴。”
司徒灵没动。她盯着谷中那些人,他们的眼神太亮,笑容太长,像是被什么控制着。她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有些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
“我不打算留。”
“那你最好在天黑前走出去。”欧阳雪说完,转身走向通道深处。
身影刚迈入红毯,就像水滴进沙里,瞬间消失。
司徒灵一个人站在拱门前。
风从山谷吹来,带着桃花香和酒气。她低头看自己的手,银针还在,湿布也还在。她把针收回针囊,解开腰间布带,重新绑紧脚踝。动作很慢,但没停。
然后她迈出一步。
踏出拱门的瞬间,身后的通道突然闭合。红毯、壁画、拱门全都没了,只剩一面完整的石墙,上面爬满藤蔓,看不出任何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