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风将那块沾着血渍的铜牌交给墨风,声音低沉:“封进铁匣,别让任何人看见。”他没有多看一眼,转身便朝战场中央走去。火堆还在烧,黑烟卷着灰烬在空中打转,几具敌兵的尸体横在南谷缺口处,尚未拖走。
他脚步未停,靴子踩过焦土,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前方医帐门口站着一人,背影单薄,手里提着药箱,正望着这边出神。他认得那个身影,也没绕路,径直走了过去。
“你还站在这儿?”他开口,语气像是责备,实则带着几分松懈。
司徒灵回过神来,抬眼看他,“你不也还没走?”
“我得确认火墙不会复燃。”他抹了把脸,额角那道血痕已经干了,留下一道暗红的印子,“你呢?不累?”
“累。”她轻声说,“可我不放心。”
两人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鼓声。紧接着是笑声、喊声,有人敲着铜盆,有人举着火把从各处涌来。一名老猎户扛着酒坛子,边走边嚷:“赢了!咱们把北面那群狼崽子打跑了!”
人群越聚越多,篝火被重新点燃,比先前更旺。几个少年搬出旧鼓,用力敲打起来,节奏粗犷却热烈。有人往龙吟风手里塞了一碗酒,大声道:“大人,喝一口!压压惊,也庆庆功!”
他接过碗,没喝,只是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有欢呼的,有抹泪的,也有抱着孩子低声啜泣的。他知道这些人熬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也知道今晚的安静,未必能持续到天明。
但他还是举起碗,在空中一碰,说了句:“都活着,就是好事。”
众人哄笑起来,纷纷举碗响应。不知谁起的头,竟把他抬了起来,一边喊着名字一边抛向空中。他没挣扎,任他们闹,只在落地时稳住身形,顺手把酒洒在地上,算是敬了亡者。
司徒灵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幕,嘴角终于有了点笑意。她记得昨夜他还坐在偏殿里,一盏油灯照着他半边脸,另一侧隐在暗处,像藏着整个世界的重量。那时没人敢说胜利,连“守住”两个字都说得艰难。
如今他被族人簇拥着,脸上染着火光,肩甲破损,衣襟上全是血泥混合的痕迹,可那股劲儿还在——挺直的背,冷峻的眼,还有那种让人安心的、不动如山的气度。
她想上前,却被一圈跳舞的孩子挡住。等她再挤出来时,正好看见一位白发老妇捧着花环要给他戴上。龙吟风微微低头,任她挂上,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自己身上。
那一瞬,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快步走上前,指尖轻轻勾住他战袍的一角。他察觉动作,侧过头。
她仰脸看他,声音压得很低:“你听见刚才那人说的话了吗?‘真正的杀招还没开始’……我们真的赢了吗?”
他没立刻回答,反而笑了笑,笑容很淡,几乎被周围的喧闹吞没。他依旧面对人群,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嘴里却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我知道。”
她心头一跳。
他又道:“所以我刚下令,今夜轮值加倍,口令改三遍,水源和粮仓加哨。”
她松了口气,又问:“那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喝酒?”
“不能。”他说,“但我得让他们觉得我能。”
她望着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迅速低下头,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布巾,踮脚替他擦去脸上混着灰的血污。动作轻,手指却有点抖。
他任她擦,只低声补了一句:“你也别太绷着,至少今晚,让我们喘口气。”
她点头,勉强笑了下,“可我还是想守着药箱。”
“随你。”他顿了顿,忽而低声道,“不过下次,别在我冲锋的时候盯着看。看得我心慌。”
她一怔,抬头瞪他,“我哪有一直看?”
“有。”他坦然承认,“每次我回头,你都在。”
她耳根微热,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哼了一声:“那你别受伤,我不就不用看了?”
他低笑一声,正要说话,忽觉掌心一凉。方才握剑太久,汗水浸透了缠绳,此刻松开片刻,湿意凝成水珠,顺着指缝滑落。
他低头看了一眼,伸手在衣襟上蹭了蹭,重新握紧剑柄。
远处,一名孩童跑过篝火边缘,踢翻了一个小陶罐。液体流出,在火光下泛着微光,像是某种药汁。墨风正好巡岗至此,皱眉蹲下查看,发现是司徒灵常用的止血散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