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队来了。
四人一组,手持火把,按例巡查林区边界。火光摇曳,映得树影乱舞。若是此刻起身撤离,必会被发现踪迹。他迅速下滑岩壁,贴地滚入一道干涸沟渠。沟底覆满腐叶,他顺势拉过几把枯枝盖在身上,整个人蜷伏如石。
火光渐近。
脚步踏在落叶上的声音清晰可辨。一人道:“这地方冷清得很,哪有什么异样。”另一人回应:“将军吩咐严查,咱们还是走一趟。”说话间,队伍从沟渠上方经过,火把余光扫过渠口,差半尺就要照到他的脸。
他屏息不动。
直到脚步远去,火光彻底消失在林口,四周重归寂静。
他才缓缓起身,抖落身上的枯叶,却没有立即回营。他在林缘停下,选了一棵老松作为观察点。树干粗壮,枝杈横伸,正对吴峰常走的小径。他绕树一周,查看风向与光影变化,估算明日此时的日影位置,记下几处可藏身的岩石与洼地。
一切就绪,他最后望了一眼林子深处。
黑暗浓稠,仿佛吞噬了所有痕迹。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留下——那枚铜牌的纹路,那句“让路”的承诺,还有那个不属于此地的斗笠身影。这些碎片还不足以拼出全貌,但足够证明一件事:吴峰的谋划,远不止于会议上的言辞之争。
他转身,沿着原路折返。
脚步依旧沉稳,却比先前多了一分谨慎。经过了望台时,他停下,抬头看了眼岗哨位置。守卫换了人,正靠墙取暖。他没有出声,也没有靠近,只是默默记下换岗时间。
回到自己帐篷前,天边已有微光泛起。
他掀帘入内,未惊动任何人。解下外袍挂于木架,取水漱口,又从行囊底层抽出一本薄册摊开在案。那是他私下记录的人员往来日志,字迹简练,仅他自己能懂。他翻开一页,在“吴峰”条目下添了一行新记:**亥时三刻离帐,林中会异者,交铜牌一,语涉南岭、三日、让路。**
写完,合上册子,吹灭油灯。
天快亮了。
他坐在榻边,闭目调息,耳朵却始终留意着帐外动静。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不能再只做表面巡防。吴峰既然敢私下接头,必然还有后续动作。而他要做的,不是阻止,是等待——等对方再露一次破绽,等那根线牵出更深的源头。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他睁开了眼。
外面传来第一声鸟鸣。
他起身,整理衣甲,像往常一样准备晨巡。手指拂过刀柄时顿了一下,发觉掌心有些发潮。他没在意,只将刀佩好,推门而出。
营地开始苏醒。
炊烟升起,孩童啼哭,妇人提桶打水。一切如常。吴峰的帐帘拉开一条缝,有人端出洗面水。他远远看了一眼,没有靠近,也没有停留,只是照常走向东侧哨岗。
路过一处晾衣绳时,他忽然驻足。
绳上挂着一件刚洗过的外袍,是吴峰惯穿的款式。衣襟敞开,内衬翻出一角。就在那翻边处,隐约露出半枚印记——与他昨夜所见的铜牌鹰首,几乎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印记看了两息,随即移开目光,继续前行。
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