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鹫破云传九幽,判官策马踏春行。
杀机暗伏影潜形,血染翠竹魅无声。
旭阳手臂轻振,那只灵鹫展翅而起,在苍穹之中盘旋。他展开手中纸条,扫过其上内容,声音依旧冷冽,却难得带上了一丝起伏:“大人,阎王现踪。您猜……他现身何处?”
江云帆心中微讶,非因阎王的消息,而是诧异于旭阳这素来寡言竟肯多说几个字。他捏着下巴略作思索,道:“他们刚从南边败退而回,想来无颜折返;西边正与蛮神教缠斗,分身乏术;东边背靠大海,退无可退,非是盘踞之地。如此,只剩最后一条路……”
“大人,您甚是……无趣!”旭阳今日难得起了谈兴,不想自己讨了个没趣。他将纸条径直递过,复归沉默。
“阎王现身进京道。”
看完内容,江云帆指间微一运劲,纸条便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难道焚天一伙的老巢竟在北边?难不成会在京城?”
江云帆想不通,索性不再无端揣测,却瞥见旭阳手中还紧攥着另一张纸条,不禁问道:“还有何消息?这般神秘。”
旭阳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窘迫,低声道:“大人,属下……有罪……”
“何罪之有?”江云帆了然一笑,“不过是用灵鹫传些私信罢了,可是你儿子的消息?”
“大人明察。小儿将满周岁,青云长老来信问询,可曾备好名字?”旭阳垂首道,“属下斗胆,求大人赐名。”
民间习俗,孩儿满岁需定名。江云帆略作沉吟,道:“‘知非’二字如何?”
“知非……知是非,明善恶!谢大人赐名!”旭阳眼中喜色一闪,当即掏出炭块,在纸上写下“知非”二字。随即朝天一声清哨,盘旋的灵鹫闻声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他腕上。
将纸条仔细塞入鸟爪小竹节,旭阳低喝:“青城!”手臂一扬,灵鹫振翅腾空,盘旋一周,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青城方向疾飞而去。
目送灵鹫隐入云端,江云帆回望前路,心绪微沉。此番进京,不知又有多少艰难险阻!然京城之行势在必行,既有圣旨召见,更需查明丐帮“造反”真相,以及那两桩始终压在心头的大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杂念,轻勒缰绳。胯下的小花马欢嘶一声,撒开四蹄,化作一溜烟尘向前奔去。
旭阳拍马,紧随其后。
三月阳春,山茶怒放,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河南道上,两骑踏尘疾行。前方道旁,一杆酒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江云帆目光一亮,对这路边酒馆,他心底总怀着一份亲切。犹记当年初入江湖,正是在洛城郊外的小酒馆中,邂逅了青云与唐澜,才有了后来种种际遇。
他心念微动,前方那简陋酒馆里,是否又有新的“际遇”在等候?如此想着,他轻拍小花马颈侧。小花马早已按捺不住,四蹄翻飞,直奔酒馆而去。
那酒馆与寻常荒村野店无异,竹木为骨,茅草覆顶。
将小花马拴在棚前马桩,江云帆拂了拂衣上风尘,迈步而入。
草棚内还算敞亮,摆着四张方桌 最里面两桌已坐了些江湖人物。两人便在靠门的桌旁落座。甫一坐下,便听到——
“青城的江少侠,可否移步一叙?”
江云帆循声望去,微微一笑,正欲起身,却被旭阳伸手拦住。旭阳压低声音:“大人,是天鹰教的人。”
“无妨。”江云帆对这在嵩山封禅台崭露头角的新兴门派亦感好奇,便起身走了过去。
那桌围坐三人。出声招呼的是个白面无须的老者,面上虽堆着笑,但一双眸子精光四射,隐含着久经杀伐的凌厉与果决。令江云帆暗自心惊的是,在此人面前,竟隐隐生出一股难以违逆的压迫感。他抱拳道:“在下江云帆,见过前辈。”
老者随意指了指身旁空凳:“坐。”
江云帆依言坐下,这才打量席间另外两人。
一位是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人,面容清秀中带着平和,衣着朴素,然而其目光却深邃如渊,似蕴藏着星辰大海!只一眼,江云帆心头便是一阵狂跳,那无形的威压竟比白面老者更甚,令他几乎不敢直视。
另一位是个比他略小的少年,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眼中闪烁着与江湖上许多崇拜他的少年人无异的狂热光芒。
“呵呵,”白面老者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少侠在嵩山封禅台上的风姿,令人印象深刻,不知此行欲往何方?”
好个开门见山,竟如此直接打探行踪。江云帆面上不动声色,坦然道:“正要北上。”
老者颔首:“听闻近日京城附近出了几桩奇案,莫非少侠是为此而去?”
“哦?”江云帆眉梢微挑,身为判官的本能让他提起兴趣,“不知是何奇案?”
“库银失窃、鬼影索命、天外来客。”
“其一,京都赈灾库银,囤于顺德银库,重兵把守,例行清点时,数十万两白银竟不翼而飞!户部尚书张学颜因此锒铛入狱。”
“其二,某派后山石壁,每逢雨夜,便有神秘鬼影浮现。一日深夜,那鬼影竟破壁而出,割下该派掌门头颅后,又遁入石壁,消失无踪!”
“其三,更为离奇。大将军李如风府中,雨夜时分,竟有神秘客自天外飘然而至,取走供奉于中堂的太祖佩剑诛邪,旋即又飘然九天之上,李将军本人,亲眼目睹。”
江云帆听罢,陷入沉默。库银失窃尚可理解,后两件案子,听起来便玄之又玄,奇之又奇。
“如此奇案,怕是非锦衣判官不能勘破!”白面老者微微一笑,见江云帆不语,又轻叹一声,“只可惜,其中涉案的张尚书与李将军,皆乃朝廷栋梁,唉……”
江云帆心中微动,抱拳道:“多谢前辈告知,晚辈得挂个判官的虚薄之名,自当义不容辞!”
老者满意点头:“那老夫便预祝江判官一路顺风,顺利抵京后早日勘破奇案,还乾坤朗朗!”
江云帆笑道:“承前辈吉言!”
随后,两人便闲聊起来,话题多是江湖轶闻趣事。
席间,除了白面老者侃侃而谈,那麻衣中年人始终一言不发,只偶尔端起茶杯轻啜,姿态沉静异常。而那少年则一直竖着耳朵倾听,看向江云帆的目光充满毫不掩饰的崇拜。
不多时,店家备好饮食,白面老者便起身告辞。
江云帆立于酒馆门口,目送几人上马离去。
那少年行出几步,忽地回头,用力朝他挥手,声音清亮:“判官大哥!到京城记得来找我玩!城西十里,天鹰教!”
江云帆对这爽朗少年颇有好感,含笑挥手致意。看着一行人绝尘而去的身影,他回到座位,陷入沉思。这几人分明是专程在此等候,可除了告知这三件奇案,余下交谈皆是不痛不痒的闲话,他们真正的目的究竟为何……
“大人,”旭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天鹰教实力深不可测,那麻衣中年与少年不过是一般好手,不足为虑。但那白面老者,绝对是一流顶尖的高手!至于旁边那桌的几位,身手恐怕不在我之下!”
听旭阳如此判断,江云帆深知其眼力非凡,绝不会错。这新晋的“上十派”究竟是何来历?如此雄厚实力,竟能隐忍至今不显山露水?京城城西十里……能在天子脚下立足……此事愈发显得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