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照影走天涯,雪水穿城送落花。
十里茶香埋旧剑,千门灯火纳西家。
钟鸣古刹惊寒夜,马踏霜蹄觅晚霞。
魔影重重藏乱世,江湖路远问谁家。
江云帆上路了,一人一骑,一刀一剑。
日月神教骤然现身云南地界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在他心头激起层层涟漪。
他忆起王小虎曾言及与日月神教结下的旧怨,思虑再三,他决意前往丽江一探究竟。即便公孙楚楚主动请缨欲随行护卫,也被他婉言谢绝,只身踏上了行程。
他并非托大,只是云南叛乱甫定,沐家军的铁骑正全境搜查叛党余孽,他料定焚天一伙似惊弓之鸟,已遁出了云南,故他有那自信独自上路。
时令已入深冬,冬日的云南,景色自有一番别样的况味。远山覆雪,近水含烟,枯枝凝霜,天地间透着一股清冽的寂寥之美。
然而,江云帆心中沉甸甸地压着对挚友的担忧,纵有千般景致,万种风情,也全然无心赏玩。
一人一骑行了一日,天渐渐暗了下来,天上飘飘忽忽落下雪来。
江云帆拍了拍肩头上的雪花,抬头望了望天,又前后看了看,他心里一阵悔恨,悔不该抄了近道,谁曾想一道几乎不见人迹,眼见天色渐暗,四周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他双脚夹缰,跨下的老马一声不满的嘶鸣。
“蠢货,若非你带错了路,何至于在这荒郊野岭受这风雪冻饿之苦?”
无端受了一顿责骂,小花回头对他咧了咧嘴,不过脚步倒是加快了几分。
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一片银妆素裹,前方依然毫无人烟的迹象,正当他欲放弃随意找棵树根猫上一晚,忽听左前方一阵悠远钟鸣,循声望去,隐隐约约似是一片林山。
江云帆哪还顾得许多,轻拍马颈,低喝一声:“小花,走!”老马会意,扬蹄便朝着钟声的来处奋力奔去。
好在路程不甚远,穿过一片小树林,一座古刹,座落在一道小山坳中,寂静无声。
山门早已坍塌,化作断壁残垣,碎石与朽木被积雪半掩,更显荒凉破败。倒是山门后的大殿,虽也残旧不堪,但主体框架尚算完整,在风雪中倔强地矗立着。
本想着朝大殿走去,但他想起那句“一人不进庙”的江湖警言,便停下了脚步,朝东侧的一座破烂小楼而去。
那是一座钟楼,方方正正的小楼内残梁悬着口锈迹斑斑的铜钟,椽瓦间漏下簌簌雪粒,地上还残留刚掉下不久的瓦砾,想来方才那一声钟鸣便是这碎瓦所致。
他在角落寻了块干净地界扫去尘雪,正待倚墙歇息,小花却已屈膝伏卧在地,打着响鼻将枯枝碎雪拱到身侧。
江云帆轻笑倚着马腹躺下,铜钟在穿堂风中微晃的嗡鸣声里,而他,枕着老马温热的颈侧沉入梦境。
山林,古刹,雪夜,钟楼。一人一马,相依相偎,更衬得这方天地死寂般的静谧。
夜渐深沉,寒风更冽。雪落之声簌簌不绝,压弯了松枝,偶尔有夜鸮凄厉的鸣叫划破寂静。
然而,在这自然的声响之外,一阵刻意压低的、杂沓的踏雪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死寂。来人约莫有十余之众,行动迅捷,目标明确,直奔这座荒废的古刹而来。
沉睡中的小花警觉地甩了甩头,抖落鬃毛上的积雪。
江云帆轻拍马颈示意它噤声。他不仅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更从脚步的节奏和细微的铿锵声中,精准地辨别出这些夜行人腰间兵刃相互磕碰的声响,雪夜携刀潜行,绝非善类!
“快!扫去足迹!其余人进殿埋伏!”一个刻意压低的沙哑声音急促地下令。
黑衣众人动作异常迅捷,分工明确。一部分人用树枝扫抹雪地上的足迹,其余人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涌入破败的大殿,隐入黑暗之中。
江云帆屏息凝神,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这钟楼残破不堪,显然未被对方留意。
风雪依旧肆虐,雪花密集地飘落,很快便将地上那本就不甚清晰的足迹彻底掩盖。
没过多久,又有蹄声自远方传来,踏破风雪,越来越清晰。两骑快马,一前一后,也朝着古刹疾驰而来。
“好破的?,不过看着还能挡此风雪,这雪也忒大了!”粗豪嗓音响彻山门。
钟楼内小花蓦然昂首,江云帆抚着马鬃,他心头剧震,这声音何其耳熟!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窥看。
只见山门前立着两人,各自牵着一匹马,全身都裹在厚厚的裘皮长袍之中,风雪帽压得很低,看不清样貌。但其中一人手中倒提着的,那柄形制独特的斩马刀,江云帆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眼见二人牵着马就要踏入那危机四伏的大殿,江云帆情急之下,急中生智,双掌拢在嘴边,模仿起雪鸮的鸣叫:“咕……咕咕……”这是十里镖局特有的示警暗号,外人难明。
果然,殿外的脚步声骤然停住,那人道:“咦,这大雪天的,还能有野鸡出没,唉,算了,这佛门圣地的,不然我非得擒了下酒。”
嘟囔声渐近殿门,那人手中斩马刀忽地挑起地上破香炉,炉身轰然撞向殿门。惨嚎骤起,门后伏击者口喷鲜血踉跄栽倒。
行迹既露,黑暗中蛰伏的杀机再无隐藏的必要。数道黑影如同捕食的蝙蝠,猛地从殿内暗处、残破的窗棂后扑杀而出,雪亮的刀光直指殿外两位裘袍客!
江云帆倚门观战,虽见黑衣人武艺不俗且人多势众,却知那位的本事,昔年随其押镖走货,折在斩马刀下的匪类早不计其数。果见刀光如恶龙盘空,竟无一人能近其身。
他目光忽凝于另一裘袍人:自初见便觉莫名熟悉,此刻见其垂首负手立于风雪,但凡黑衣人近前,必被闪电般腿影了结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