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审判官(2 / 2)

木怀远抬手擦了擦脑门上涔涔而下的汗水,声音已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强自镇定道:“纵然……纵然人证或有瑕疵,但我等还有铁一般的物证呈上!足以定其罪!”

“呈物证!”

衙役应声,将一件证物小心铺展在堂前空地。那是一床锦缎绣被,其上赫然用暗红近黑的血液写着几个扭曲的大字:辱我者锦衣判官也。

“大人明鉴!”木怀远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双手展开,高举示众。纸上是一行行娟秀工整的字迹。“这血书上的字迹,经比对,与我木家恩思生前亲笔所书,无论笔锋转折,还是神韵结构,皆一模一样!此乃她临死前,以血为墨,泣血控诉凶徒之名!”

围观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屏息凝神,仔细分辨那血字与纸上字迹。乍看之下,两者确实极其相似,几乎难以分辨。这一结果,让方才还群情激奋的许多百姓一时哑然,面面相觑。

然而,人群中仍有心思缜密、目光锐利者,立刻抓住了其中的破绽,高声质疑:

“不对不对,这木家小姐是被奸杀致死,即说明凶犯离开之前她已身死,这死人怎么还能写字!”

“不错,哪怕她还留有一口气,待凶犯离去之后再书,我且问,谁能在临死之前写的字能与平日一模一样?”

“还有还有,这字迹发黑,且呈胶状,这分明是人字之后才用她的血所书!”

“伪证啊!”

……

三大土司首领额上的汗水已汇成溪流,脸色由白转青,特别是木怀远,前胸后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身上。在如山呼海啸般的质疑声中,他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大人!冤枉啊!我等绝无伪造证物之心!”

段知府冷冷地扫视了堂下狼狈不堪的三人一眼,猛地一拍惊堂木:“肃静!鉴于本案所呈人证、物证皆存重大疑窦,不足为凭,本府裁定:尔等可回去重新备齐确凿证据,择日再审!疑犯江云帆,暂行收押大牢,听候发落!”

三大土司首领闻言,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充满了深深的挫败与无奈。

而围观的百姓听说还要将判官大人收监,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被点燃,纷纷破口大骂:

“狗官!证据都是假的,为何还要关押判官大人!”

“昏官!定是收了土司的黑钱!”

“砸他!”

烂菜叶、臭鸡蛋如同雨点般越过衙役的阻拦,朝着公案后的段知府劈头盖脸地砸去。段知府狼狈不堪,连“退堂”二字都来不及喊出,便在一片怒骂和投掷物中,仓皇地由衙役护着退回了衙门之内。

衙门之中,段正言择去头上的菜叶子,整了整仪容,道:“大人真是得民心,都不用下官开口,百姓便为大人作了辩!”

江云帆一笑,道:“不瞒段大人,本来我已命人适时来个堂前击鼓,状告我在大理周边犯下采花之事,作案时间便在木家小姐遇害之后,届时三大司必然会露出马脚,只不过这番布置用不上了,想不到这些百姓已然为我破了冤情!”其实有一点他隐瞒了下来,那说他武功尽失,宝匣弃用的人乃是他安排的人。

“大人为国为民,心怀天下苍生,自然能得万民拥戴!”段正言由衷赞叹,脸上满是钦佩之色。但他旋即又露出不解:“只是大人,此案既已证据不足,疑点重重,为何您方才示意下官,仍要将您收押回监?这岂不是……”

江云帆道:“我在钓鱼,只是不知会钓到什么大鱼。”

段正言闻言一惊,恍然道:“原来如此!大人这是以身为饵,引蛇出洞啊!”

“况且,”江云帆补充道,神色转为凝重,“若我不将自己囚禁,难保他们不会再借我之名作出伤害无辜的事。”

段正言闻言,再次肃然起敬,眼中钦佩之色更浓:“世人常道判官大人乃正义化身,果然名不虚传,也难怪今日堂前得到众多百姓的拥挤。”

“段大人,”江云帆正色道,“三大土司今日公堂失利,阴谋受挫,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极可能铤而走险,前来闹事,还请早做布置!”

“大人请放心!”段正言挺直腰板,脸上露出成竹在胸的神情,“下官早有安排,只要他们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好!”江云帆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希望此番,能借机彻底打掉这些土司首领的狼子野心,压服其蠢蠢欲动的反心,保大理一方安宁。”

在木家一处隐蔽的厅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三张阴沉难看的脸。

木氏首领木怀远颓然坐在太师椅上,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充满了沮丧:“想不到这锦衣判官如此得人心,我们那点小手段倒显得贻笑大方了。”

刀氏首领刀白允真脸色同样布满阴霾,接口道:“谁说不是呢!今日在堂上,那些百姓的唾沫星子都快把我们淹死了。更可惜了那位作证的木家后生,为了不牵连我等,保全大局,竟……竟在退堂后自缢身亡了!此事,唉……”

思安和却是脸色稍微正常一些,为二人打气:“两位可别要泄气,至少那血书可不是我等伪造,他锦衣判官脱不了关系!”

“快别提那血书了!”木怀远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后怕和一丝醒悟的苦涩,咬牙道,“经今日公堂上那些百姓提醒,那血书根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如此看来,锦衣判官江云帆,恐怕……恐怕真不是杀害恩思的凶手!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要嫁祸于他,同时也把我们当枪使了!”

思安和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他是不是真凶,现在对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木兄,你还没看明白吗?经此一役,我们三大土司已将他得罪得死死的!再无转圜余地!以汉人睚眦必报的性格,此事他岂会善罢甘休?”

刀允真有些无奈,道:“你说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带兵冲进大牢将他除掉?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思安和嘴角上扬,冷然一笑,道:“何须我等亲自动手,他江湖之上仇家众多,自会有道上的兄弟替我们动手!”

刀白允真紧皱的眉头这才略微舒展了一些,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借刀杀人?此计甚妙!若能如此,倒是省却我们天大的麻烦。”他顿了顿,语气转为狠绝:“这锦衣判官智计近妖,留着他在大理,对我们的‘大事’终究是个心腹大患!必须尽快拔除!”

“唉!”木怀远却又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脸上充满了挣扎和不安,他环顾左右,压低声音,带着最后一丝犹豫问道:“思兄,刀兄……我们……我们真的要走到那一步?真要……‘造反’?”

“为如何叫造反?我等不过为我土司儿女争取一些生存空间罢了!”思安和开口反驳,他目光凛然扫向二人,道:“事已到此,你我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两可不要半路退缩!”

木怀远、刀允真默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