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老夫人舍下老脸,亲自出面说情,债主们才勉强同意宽限些时日。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一家家拜访,那佝偻的背影看得人心里发酸。
有了喘息之机,以公孙世家的经营能力,想来两三个月便能渡过难关。江云帆正盘算着可以抽身离去,却不料更大的麻烦还在等着他。这麻烦不是钱财能解决的,而是关乎生死存亡的江湖恩怨。
定州,望江楼。二楼临江的雅间内,江云帆、公孙楚楚与公孙甫三人神色各异。
窗外江风徐徐,帆影点点,美景如画。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檀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云帆悠然品茗,时不时轻啜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仿佛杯中是什么稀世珍品。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青瓷茶盏,欣赏着茶汤在阳光下泛起的琥珀色光泽。
公孙楚楚虽也捧着茶盏,却滴水未沾,低垂着眼帘,心事重重。她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忧虑。
公孙甫则欣赏着江上风光,捋须微笑,看似心情愉悦。然而他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却暴露了内心的盘算。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金铁交鸣,喝骂不断。江云帆恍若未闻,依旧专注品茶,还不忘赞一句:“好茶!”他的声音平静得仿佛楼下不是在厮杀,而是在唱戏一般。
公孙甫神色不变,却向公孙楚楚递了个隐晦的眼色。见她面带愧色别过脸去,正暗叹其妇人之仁,欲开口引导话题,不料江云帆突然拍案而起:“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宵小当街行凶,真是岂有此理!”
公孙甫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大人明鉴!不知对此等恶徒,该如何惩处?”他故意提高了声音,好让楼下的人都能听见。
江云帆面沉似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依律处置便是。”
公孙甫打蛇随棍上,道:“那请判官大人为我等做主!”他站起身来,朝着江云帆深深一揖,做足了姿态。
“大长老此言差矣。”江云帆似笑非笑,“此乃公孙世家家务,我一外人怎好插手?”他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杯茶,动作优雅从容。
公孙甫额头渗出细汗,仍不死心:“可这国法……”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没料到江云帆会是这般反应。
“国法如天,管的是天下事。”江云帆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目光如电,“家规虽小,却更应森严。大长老,该是你执家法的时候了。”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刀,直指要害。
公孙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支吾道:“判官大人,不应为民……”他额上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滚落,却不敢抬手去擦。
“判官判的是是非对错,”江云帆一字一顿道,“却平不了恩怨情仇。”他放下茶盏,目光灼灼地盯着公孙甫,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两人一来一往,公孙甫拼命想把话题往沟里带,却被江云帆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原本满怀期待的他此刻一脸愕然,支吾道:“大人,我等……可是您的属下啊。”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几分不甘。
“大长老又错了。”江云帆讥诮道,“除公孙门主外,公孙家其他人等与我何干?这些日子我每到一处,必有冲突发生。大长老,这戏还要演到几时?”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眼神也变得锐利如刀。
阴谋被当场戳穿,饶是公孙甫老奸巨猾,也不禁面红耳赤,不敢再言,只得求助地看向公孙楚楚。他的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挠着膝盖,显露出内心的焦躁。
“甫叔,大人才智过人,你在他面前耍弄心机,岂不是自取其辱?”公孙楚楚虽觉愧疚,终究放不下家族荣辱。呛了公孙甫一句后,她转向江云帆,盈盈下拜:“大人……”说话间眼圈微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倒下一般。
江云帆顿时心软。对公孙甫这等势利小人,他可以冷面拒绝,但对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他却狠不下心来。揉了揉太阳穴,他无奈道:“说吧,又遇上什么麻烦了?楼下闹事的是何人?”他的声音已经柔和了许多,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
公孙楚楚轻叹一声:“大人,这些闹事的都是三大世家的人。事情起因……唉,也是公孙家自作自受。当初灭地控制公孙世家时,为快速敛财,不顾门派经营之道,一味扩张地盘。这些年公孙家的地盘看似增长了一倍有余,其实大多是从其他三大世家手中强夺而来,其中……涉及不少人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听完讲述,江云帆只觉头痛欲裂。焚天、灭地这对冤家,真是给他留下个天大的难题!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把地盘还给他们不就结了?”他试图找出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若如此简单,就不必劳烦大人了。”公孙楚楚抬起泪眼,眼中满是无奈与恳求,苦涩道,“灭地、焚天手段残暴,抢夺地盘时无所不用其极,三家对之可是恨之入骨,哪会轻易善罢甘休。”
江云帆脑袋嗡嗡作响。武林中人争强好斗本属常态,地盘之争不过是其中一环。但万事总有个度,多一块少一块地盘,本不至于动摇门派根基。想当初他青城与峨眉派的争地盘时,也不过是扳扳手腕、打打嘴仗罢了,何至于闹到刀兵相见的地步?
“大人……”公孙楚楚见他揪扯自己的头发,轻声唤道,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心疼。
江云帆思绪如麻。此事不比先前,不是厚着脸皮向师门或阎王借钱就能解决的。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薅光了头发也想不出对策。最后,他干脆掏出判官令牌,“咣当”一声拍在桌上:“干脆这判官你来当算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怒,几分无奈。
公孙甫噤若寒蝉,公孙楚楚则眼圈更红,眼看就要落下泪来。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我想办法就是!”江云帆不信堂堂武林高手真会如小女子般一哭二闹,分明是摸准了他的软肋。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摇了摇头。
“妾身谢过大人!”公孙楚楚盈盈下拜,假意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得逞的浅笑,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