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悻色的公孙楚楚站立一旁,口中忿忿不平:“大人,那鬼面阎王真不是东西,本来已将焚天、灭地逼至绝境,谁料阎王那丑鬼竟然暗中阻挠,使得他们逃出生天……”只不过江云帆置若罔闻,一心放在棋局中,她只得收言立在一旁。
又经一番无声厮杀,禅院主持普生大师将指间黑子轻轻投入棋盒,面上并无半分输棋的失落,反是对江云帆大加赞赏:
“胜负已分,便到此为止吧。施主年纪虽轻,心思之缜密,布局之深远,实令老衲钦佩,甘拜下风。”
江云帆谦和一笑:“大师客气,若再这般夸奖,怕我会骄傲。”
“出家人可不打诳语!自布局开始,施主的一子孤棋,便搅得我阵脚大乱,其后更是步步为营,通盘局势皆在你把握之中,不过最后这一步老衲属实不明。”主持不解的问道。
江云帆说道:“大师请讲。”
主持指着棋盘之上一块白棋道:“我这条大龙,被施主一路穷追猛打,终能逃生但也只能落个苟活的下场,但我想不通的是关键时刻你却是下了一步臭棋,使得我可以愉快做活,不应该啊!”
江云帆淡然一笑,道:“下棋,争的是输赢,既然我已然赢了,我又何必要冒着你临死反扑的风险,还不如卖个人情与你,这不皆大欢喜?”
普生大师被他这直白之言说得微微一怔,随即莞尔:“有道理。”
一旁静听的公孙楚楚亦是暗暗点头,接口道:“都说战局如棋,果然如此!此次追杀焚天、灭地,若是最后我强行将他们围杀,他们定会拼死抵抗,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所以大人令鬼面阎王暗中相助,送他们一个顺水人情,皆大欢喜啊!”
江云帆闻言,险些一口老血喷出,连连摇头道:“与生死仇敌谈人情、道欢喜?堂堂公孙世家之主,怎会有如此天真之念?难怪昔日族中对你颇有微词!”
公孙楚楚顿时面红耳赤,尴尬万分,却无言以驳。
她性格沉稳、谨慎,也懂得隐忍,但却是缺乏大派世家掌门人所必备的大气、狠辣、果断,要不然也不会被公孙怜怜夺了门主之位,江云帆本意借机敲打,见她如此难堪,也知话说重了,遂放缓语气道:“你做为我的属下,有心之人一查便知,自不用遮掩,但阎王则不一样,我要利用他的身份将他做为一步暗棋,日后找机会阴那焚天老鬼一道!”
“大人智谋深远,属下佩服!”
“阿弥陀佛!”一旁的普生大师口喧一声佛号,道:“两位施主半点不忌讳我这个外人,莫非过后要将老衲杀人灭口焚尸灭迹?”
“大师说笑了。”江云帆笑道,“便是借晚辈十个胆子,也不敢对禅宗高僧起半分歹念。”
“呵呵,”普生大师眼中精光一闪,“施主何以断定老衲师承禅宗?”
“此次定计,借地藏菩萨诞辰之机营救公孙老夫人,我本未抱太大希望。”江云帆坦言道,“江湖中人大多明哲保身,避讳卷入家族门派纷争。然大师却慨然应允。试问这江湖之中,有如此实力魄力,且为佛门宗派的,除却四大宗门之一的禅宗普济寺,与那武林泰斗少林,再无第三家!”
“那为何老衲就不能是少林中人?”
“少林?那些个秃头,别看一个个嘴里念着阿尼陀佛,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谁知肚子里有多少坏水!哪像大师这般表里如一,大师虽然有那么一点爱财,不过也爱得光明正大磊落!”
“阿尼陀佛!施主此言差矣!所谓佛家有三垢,曰`贪嗔痴`,何为贪?于有、有具染着为性,能障无贪、生苦为业,实为修行之大敌也!人观人之感观印象往往着相于表,如我佛,贪香火,但佛贪的香火?非也非也,正所谓佛贪一柱香,换得人间太平来!所以说,施主,你着相了!”
面对江云帆暗含讽刺的话语,普生大师非但毫无愧色,反而义正词严,一番宏论直说得江云帆目瞪口呆,半晌才苦笑道:“禅宗妙论,醒世骇俗,今日得闻,倒令在下……颇有顿开茅塞之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来施主与我佛颇有善缘,他日若有闲暇,不妨来敝宗一叙。”普生大师含笑道。
“哦?不知贵宗仙山何处?”
“手执黑白定输赢,拨开云雾见乾坤!”普生大师两指拈起一枚棋子,轻轻的点在江云帆手心。
“手执黑白定输赢,拨开云雾见乾坤……”江云帆低声默念,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禅宗山门,随时恭候判官大人大驾光临。”
诸事已毕,江云帆向普生大师辞行。公孙楚楚亦上前施礼致谢:“事急从权,为救人而损毁菩萨道场,多有冒犯,还望大师海涵。”
“阿弥陀佛!”普生大师口喧佛号,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身后略显残破的大殿。
公孙楚楚一怔,随即面露敬意,试探道:“大师之意,是说我等所做皆为救人,菩萨明鉴在心,不必挂怀?”
“阿弥陀佛!”普生大师又是一声佛号,脸上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道:“施主……”
公孙楚楚愈发困惑。
“噗呲!”江云帆忍不住笑道:“你啊,毒鸡汤喝多了吧?大师父意思是说,你砸坏了东西什么时候补回来?”
公孙楚楚闹了个大红脸,对着主持微躬,道:“大师放心,此事过后,必将为您重修殿宇,为菩萨再塑金身!”
“阿弥陀佛!”得到满意的答复,普生大师口中的佛号都响亮了几分。
江云帆随公孙楚楚返回剑庄。
外敌已除,但内忧未解,如今当务之急乃是将公孙家族内这一摊子事尽早平息。对于公孙怜怜夫妇,以及公孙覆一派的处理,公孙楚楚信守承诺,只对几位首恶作出惩处,其余的家族弟子大多不予追究,这一做法令得原先对公孙楚楚有些意见的子弟多了几分感激,对她重任门主的反对声自然便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