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帆放缓了语气,道:“崔三儿,林凤山状告荆州知府金不来一事,据其所言,你乃关键见证之人。你,可愿当堂作证?”
崔三儿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偷偷抬眼,正好撞上站在一旁的金不来那双阴鸷如毒蛇、充满警告与杀意的眼睛。他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在地。就在此时,他瞥见公案后的判官大人正对他微微颔首,那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鼓励。一股莫名的胆气陡然从心底升起。崔三儿猛地一咬牙,豁出去般大声道:“小人愿意做证,知府大人的小舅子汪正宗多次威迫林掌柜的转让酒楼不成,便威胁说便等着家破人亡,第二日衙门便贴出告示,说林掌柜乃是强盗贼人,林掌柜见机逃过追捕,但他一家老小却被抓进大牢,最后暴毙狱中。”
他的这番证言听得群情激奋,纷纷谴责,喊着法办狗官,但江云帆却是眉头微皱,心想这般证言只怕不仅扳不倒知府,反而会被倒打一耙。
“大人,本府有话说!”果然,知府金不来发难了,上前一步,道:“崔三儿,我且问你,你说这些与我何干?你是亲眼见我逼迫林凤山还是亲眼见我杀他全家?”
崔三儿懵了,支支呜呜道:“这个……汪正宗……”
金不来拂袖,道:“哼!汪正宗是我小舅没错,但他所作所为与我何干?”
崔三儿气势全无,弱弱的说道:“衙门告示说林掌柜的是强盗。”
金不来一指林凤山,道:“难道他不是黑风山上的强盗?至于林凤山一家暴毙于大牢之中,经仵作验尸,乃是畏罪自杀!你这是诬告啊!”
崔三儿面如死灰,不敢再说话。
金不来对着江云帆一躬,道:“判官大人,如今证据确凿,崔三儿语词作假,与诬告同罪,杖五十!至于林凤山,乃是黑风山寨主,作恶多端,手上凶案累累,按律该斩!”
林凤山气得浑身发抖,双眼通红,如同发疯的野兽一般,对着金不来扑了过去。
“狗官,我跟你拼了。”
“大胆!”江云帆怒喝一声,惊堂木重重拍下,“咆哮公堂,目无法纪!来人,给我拿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上前,死死按住了状若疯虎的林凤山。林凤山挣扎着,口中犹自发出绝望而不甘的怒吼。
金不来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眼神中充满了嘲弄,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等着看这位年轻的判官如何收场。
江云帆再拍惊堂,道:“下一位……”
二寨主武善才诉荆州知府侵占良田,谋财害命,然而情况却和林凤山一样。
“你说我占你良田,证据何在?”
“汪正宗与我何干?再说了地契转让你可是签了字画了押。”
“你说汪正宗逼迫,有证据你就告他!”
“你妻儿之死乃是与人起了口角,即而斗殴而死,衙门还挂着疑犯的通缉令,有问题吗?”
“田师爷,你说我奸杀你妻子,你可知本府夫人三房,个个貌美如花,会贪其他的破鞋烂菜梆子?”
“王小二,你儿子与本府蔡总管儿子打架,我记得蔡总管已经训斥过他儿子,至于被何人打死,本府惭愧啊,至令未抓到凶手!”
……
江云帆端坐公案之后,眉头越锁越紧,他知道遇上了官场老混子,金不来做事滴水不漏,数十份状纸诉说之事竟没有一件与他有直接关系,所有事情的经手人不是他小舅子汪正宗和他府中管家蔡文英,虽然二人与他关系亲密,但能证明是他授意的吗?
“带人犯汪正宗、蔡文英!”江云帆沉声下令,试图从这两个关键人物身上打开缺口。
锦衣千户唐素真押着汪正宗上前,而荆州驻军侯参将则是空着双手,行至江云帆身侧耳语道:“大人,下官发现蔡文英之时已晚了一步,他已上吊身亡,不过现场的痕迹来看,绝非自缢,而是他杀。”
江云帆心道好狠的手段,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小舅子,得想办法撬开他的口才行,只是未等他有所动作,金不来已抢先一步发难。
“大胆汪正宗,你身为本府近亲,竟然知法犯法,你这般肆意枉为,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应想一想你的妻儿子女!”
汪正宗跪倒在地,眼光却是偷偷瞄向金不来,感受到姐夫眼中的厉茫,心里一阵决绝,对着江云帆叩拜道:“大人,所有事情皆是我汪正宗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江云帆心感不妙,正要差人拿住他,却是迟了一步,只见汪正宗“腾”地起身,跟着脑袋朝地狠狠地朝地撞去,“啪”地一下,桃花朵朵开,命绝当场。
人犯当成自裁,全场哗然,他强压着翻腾的怒意和挫败感,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肃静!此案疑点重重,待本判详查!退堂!择日再审!”
“且慢!”金不来却是拦住了他,道:“大人,这些都是黑风山的山贼,全都有官司在身,该如何处理。”
江云帆被他这一问,气息不由得一窒,对上金不来那带着几分戏谑和逼迫的目光。他眼神一冷,果断挥手:“全行押入大牢!”
金不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窃喜,连忙躬身,声音洪亮地高呼:“大人英明!下官遵命!”
然而,江云帆紧接着的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锦衣卫千户唐素真听令,入驻荆州知府衙门!”
金不来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变得极其难看,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他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丝毫不敢表露。这位玉面判官,竟是要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
金不来极其的不情愿,又不得不准备好几人的住地,每日里碰面之时还得皮笑肉不笑的与之打招呼,虽然他恨得牙痒痒,甚至想暗地里下毒、暗杀,不过也只是想一想罢了,谁不知做这些事锦衣卫乃是祖宗。他唯有偷偷派出亲信联络身后的人脉关系,看如何助他渡过难关。
锦衣判官江大人则是悠闲,每日在后花院里的凉亭处泡上一壶茶,一坐就是老半天,要不就出去街上乱逛,也不知所谓的择日再审择的是哪日。
他不急,但有人却是急了。
“大哥,就由得他们这般耗下去?”说话的乃是金不来的堂弟金不换,乃是他的绝对亲信。
“哪还能怎样?如今我们最重要的是沉得住气,他无证无据,奈何不了我!”
“还是大哥英明,所有事情都没有直接参与,根本没有证据一说,只是可惜了正宗兄弟,不仅家被抄,连全家老小都被押进了大牢。”
“哼,他一个小混混,我给他荣华富贵,关键之时他不挨刀谁挨?”
“这几日大哥怕是少不了受大嫂的唠叨吧?”
“妇道人家懂个甚,再啰里啰嗦休怪我休了她。”
……
看着金不换退下,金不来眼中泛起阴厉,说道:“灭口!”
他身后的屏风阴影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无声地显现出来,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的眼睛。那身影对着金不来的背影,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