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真如此,本帅自不干涉。”戚继光神色依旧凛然,一字一顿道,“然则,尔等需谨记!倘若尔等胆敢借此行不法之事,触犯朝廷律法,纵是至亲手足,本帅亦定当严惩不贷,绝不留情!”
威少光连连躬身,口称“不敢不敢”。随后,他找了个清点倭寇残骸、协助安置伤员的由头,一把拉住王小虎,几乎是连拖带拽地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高耸城头。
直至奔下城墙,远离了兄长的视线范围,王小虎才长吁一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吓煞我也!大帅方才那眼神……当真如刀似剑,直透人心,简直能杀人于无形!”
“你以为呢!”威少光亦是喘息未定,扯了扯紧贴后背、已被冷汗湿透的里衣,苦笑道,“幸亏咱俩见机得快,应对及时,若是方才露了半点马脚,以大哥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怕是真的会大义灭亲,一刀把我给斩了!”
王小虎定了定神,低声问道:“那……戚二哥,这出海运货之事,还要继续筹备么?”
“当然要继续!”威少光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大哥就是这般食古不化!有违朝廷法度又如何?我们如此殚精竭虑,东奔西走,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替他分忧,替朝廷分忧,替这万千将士谋一条活路!”
“好!”王小虎重重点头,“那我即刻启程,返回长江盟总舵,加紧准备,务必使首批货物早日扬帆启航!”
“速去速回,万事小心!”
翌日,王小虎便与李玉翠策马扬鞭,一路风尘仆仆赶回宜宾。数日后,终于回到了阔别大半年的长江盟总舵。
宜宾,长江盟议事堂。王小虎向盟主李牧渔详尽禀报了近一年来所经历的种种大事,从东海鏖战到兴化城奇袭,再到平海卫血战,以及戚家军当前的困境,最后重点商议了与戚少光合作、筹备首批出海货物的事宜。
之后数日,王小虎难得享受了一段短暂而闲适的时光。每日里,或与李牧羊切磋刀法,印证武学;或于江畔酒楼凭栏对饮,笑谈江湖旧事。紧绷已久的神经,在这熟悉的故地与兄弟情谊中,得以缓缓松弛。
这日午后,王小虎正在总舵后院的练武场上凝神练刀。叠浪刀法施展开来,刀光如匹练,卷起地上片片落叶,破空之声连绵不绝,似有潮汐暗涌。一套刀法堪堪使尽,他收势而立,气息悠长。正待擦拭额角微汗,一名盟中弟子匆匆来报。
“禀王长老,门外有人求见。”
王小虎将长刀归入鞘中,问道:“来者何人?可有名帖?”
“来人未曾通名,”弟子恭敬答道,“只言是故人来访,欲与长老一叙。”
王小虎略一沉吟。敢在长江盟总舵大门外指名道姓求见他的,想来即便非友,也绝非寻常仇敌。当下不再多问,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大步向门外迎去。
行至长江盟那气势恢宏的朱漆大门外,王小虎目光扫过,只见一人孑然独立于石阶之下。一袭雪白衣衫纤尘不染,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青天白日,他却悠然自得地用右手撑着一柄素雅纸伞,左手随意负于身后,姿态闲适,仿佛踏青赏景的贵公子。
待看清来人面容,王小虎心头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右手下意识地瞬间紧握住了腰间叠浪刀的刀柄,全身肌肉绷紧,警惕之心瞬间提到了顶点,脱口讶然道:“西门……吹雨?!”
西门吹雨英俊的面庞上浮起一抹潇洒自若的笑意,纸伞微微上抬,露出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眸,朗声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小虎兄,多日不见,故人登门,你不欢喜相迎也就罢了,怎地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可非待客之道啊。”
王小虎一时语塞,心中念头急转:此人行事诡秘莫测,虽非生死仇敌,但也绝对称不上是能推心置腹的朋友。他此刻突然现身长江盟,究竟意欲何为?正当他惊疑不定,不知如何回应西门吹雨这番看似熟稔的言语时,身后陡然传来一个冰冷生硬、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声音。
“你,就是王小虎?”
高手!王小虎心里一凛,知道能不声不响出现在自己身后,绝对是高手无疑,当下横刀侧身,只见身后一人身着束腰短衫,一头短发,脸上一副不可一世的臭屁样子,眼神锐利如针,冷冷的盯着他。
王小虎心中念头飞转:这两人胆敢直闯长江盟大本营,是有所倚仗?还是另有所图?他自信只要一声呼喝,总舵内立刻便会涌出无数高手,将二人围困。但眼下对方意图不明,且西门吹雨态度暧昧,他决定暂不呼援,反而手腕一震,叠浪刀发出嗡鸣,刀尖遥指二人,沉声道:“废话休提!尔等意欲何为?若想动手,便一起上吧!王某接着!”
“小虎兄弟,切莫误会。”西门吹雨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纸伞微旋,左手抬起,优雅地理了理鬓角被江风吹拂的几缕发丝,语气平和,“在下此来,不过是想与故人叙叙旧,聊聊这江湖风月,何必动刀动枪,大煞风景?”
“哎哟,口气不小,不过,对付你,我一人搞定!”身后之人语气轻蔑,一脸不可一世的表情。
王小虎望了西门吹雨一眼,见他一摆手,分明并不打算出手,便转身面向那人,拱手,道:“请!”
那人伸手从身后拔出兵器,执在手上“瓦楞”的甩了一圈,道:“西门对你的刀法是赞赏有加,说是颇具大家风范,红妹妹更是将你吹得是开得了山劈得了地,我认为不过是吹牛罢了!”
王小虎并未理会他口中的“红妹妹”所指何人,目光却紧紧锁定了对方手中那件奇门兵器。三节棍!此兵器刚柔并济,变化多端,极难驾驭,能使得好的人,必定是外门功夫登峰造极的高手!此人气息沉凝,太阳穴微鼓,眼神锐利如鹰,显然是个硬茬子。
既然一时看不透对方深浅,王小虎便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双手紧握叠浪刀柄,刀身微微上抬,摆出一个攻守兼备的起手式,右脚悄然后撤半步,重心下沉,整个人如蓄势待发的猛虎,一股沉凝的刀意遥遥锁定了那短发青年。
那青年对他的防御姿态嗤之以鼻,单手抓着三节棍中间那节,左手拇指漫不经心地擦了擦鼻尖,随即伸出食指,朝着王小虎极其轻蔑地勾了勾,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你,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