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村中岁月悠,阴阳剑式弈中留。
锄田悟道心方静,绝技深藏此地求。
竹林深处,豁然开朗。
“果然是养老圣地!”
一片群山环抱的谷地中央,坐落着一个宁静的村落。村中茅屋草舍错落有致,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蜿蜒其间,与潺潺流淌的清澈溪流交错辉映。稻田青翠,菜畦整齐,一派恬淡的田园风光。村口一方古朴石碑,历经风霜,上面镌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长寿村”。
青云领着江云帆踏上青石小路,步入小村。村口一株低矮虬劲的老树,浓荫如盖,树下两位老叟正凝神对弈,落子无声,仿佛两尊入定的石雕。
江云帆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从旁经过,目光扫过棋盘,心中不由暗自摇头:这棋路……未免太过离奇古怪,全无章法套路可言,简直如同孩童嬉戏。
一路行去,所见皆是迟暮老者。或三三两两聚于树下、溪边,悠然畅谈着所余不多的人生感悟与未尽理想;或独自一人倚坐门廊,闭目沉思,咀嚼着漫长岁月的余味。
再往前行,路边田埂上,一位身穿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道袍的老农,正吃力地挥动着锄头。他每锄一下,便要捶捶佝偻的腰背,喉咙里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
青云见状,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搀扶住老农摇摇欲坠的身子,关切道:“您老人家身子骨要紧,怎的还在干这等粗重活计?”
老农侧着头,费力地竖起耳朵:“啊?什么?你要帮我干活?”声音含糊,带着浓重的苍老感。
青云提高了些音量,恭敬道:“师叔祖,是我,小青云啊!”
老农这才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聚焦在青云脸上,辨认片刻,恍然道:“哦……是你这小家伙啊。”
原来这位看似又聋又瞎的老农,正是内堂长老,与青城派上上任掌门同辈份的老祖宗级人物——夏龙子!
夏龙子浑浊的目光转向青云身后的江云帆,枯槁的手指点了点:“这孙子是谁啊?”
青云连忙躬身,语气恭敬地更正道:“师叔祖,您说错了,他不是孙子辈。他是青枫孙子的儿子,按辈分,是您的曾孙子。”
江云帆在一旁听得额头微汗。
夏龙子眯着眼打量江云帆:“他?来干什么?”
青云赔着笑,试探着回答:“他……是来伺候您的?”
夏龙子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咳嗽着摆摆手:“他?拄着拐杖,走路都颤颤巍巍不利索,伺候我?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他可以端茶递水,做些轻巧的活计,”青云赶紧补充,“实在不行,帮您看看门也是好的。”
两人你来我往地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在青云替夏龙子吭哧吭哧地锄完了两块地后,江云帆总算被允许留在了这长寿村。
他就在老祖宗夏龙子的茅屋里住了下来,每日的生活,便是跟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祖宗——锄地!
江云帆艰难地扔开拐杖,用那双虚弱无力的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沉重的锄头。手臂抖得厉害,锄头勉强举离地面不足半米,便颓然跌落,锄尖浅浅地没入泥土,仅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浅坑。夏龙子对此既不责骂也不催促,只是默默地继续自己那同样缓慢的动作。
村中的生活单调而枯燥,日复一日。然而,这看似毫无意义的锄地劳作,却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在坚持了十多天后,江云帆惊喜地发现,自己竟能勉强撂下那根支撑了他许久的拐杖,像常人一般,缓慢却平稳地在这小小的村落里行走、活动了。
村子里的居民皆是些耄耋老人,他们行为奇特,每日重复着一些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村长隔壁的李爷,日日端坐于门前清澈的溪流边,手持一杆钓竿,纹丝不动,一坐便是一整天,仿佛与溪水、游鱼融为一体。荷塘边的张大爷,总是不厌其烦地挥舞着一根细长的竹枝,驱赶着那些在荷叶间流连的蜻蜓。最奇特的当属村口那两位,一位身着漆黑如墨的长袍,一位则是一尘不染的白衣,两人枯坐于老树下,对着那盘似乎永远下不完的棋局,久久不落一子,如同两尊凝固的雕像。
一日,江云帆百无聊赖,驻足于这对弈二叟的身侧。起初,他只觉得这棋路如同稚童胡闹,毫无章法。然而看得久了,心中却渐渐掀起波澜。那两位老者每一次看似随意或犹豫的落子、提子,乃至那悬而未决、欲落未落的姿态,竟都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蕴含着某种高深莫测的剑招轨迹!
这感觉……竟有几分熟悉。他凝神细思,脑海中灵光一闪——阴阳剑诀!正是青城派藏功阁三层石壁上所刻的一套残缺却玄奥的剑诀!当日他虽一心沉溺于风雷一剑,但对其他剑法也曾匆匆浏览,留下模糊印象。
“黑子,四之五。”
鬼使神差般,江云帆心中念头一动,竟脱口而出。
“嗯?”
执黑的黑衣老叟闻言,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他略作沉吟,竟真的依言,将一枚黑子稳稳落在了江云帆所指的“四之五”位上。棋子落定,发出清脆微响。轮到执白的白衣老叟紧锁眉头,陷入苦思。
“白子,六之十六。”江云帆再次出声指点。
白衣老叟眉头拧得更紧,困惑道:“此刻中腹激战正酣,白棋形势吃紧,此时脱先他投,岂非自陷险境?……罢了罢了,就依你!”说罢,也将白子点在“六之十六”位。
“黑子,三之七。”
“白子,十之十七。”
“下一手,打!”
…
江云帆仿佛着了魔,口中不断发出指令。黑白二叟竟也如同提线木偶般,一一遵照执行。不多时,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棋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犬牙交错,只能用一字形容——乱!乱得毫无头绪,乱得难分难解。
“小子!”黑衣老叟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住江云帆,“你究竟会不会下棋?”
白衣老叟也连连摇头附和:“正是!你指点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路数?毫无章法可言!既不似要赢,也不像要输,简直胡闹!”
江云帆面对两位老祖宗的诘问,神色平静,反问道:“敢问两位老祖宗,你们究竟是在下棋,还是在……斗剑?”
白衣老叟不假思索:“自然是下棋!”
黑衣老叟却立刻反驳:“不对!分明是在斗剑!”
白衣老叟一愣,随即改口:“对对对!是斗剑!……不对不对,不是斗剑!”
黑衣老叟也迟疑了,喃喃道:“对对,不是斗剑……这……这是剑阵!是了,是阴阳剑阵!”
江云帆目光扫过那盘象征厮杀、处处争锋的棋局,语重心长地道:“既然并非真在斗剑,你俩又何必在这方寸之地,斗个你死我活,寸土不让呢?!”
两人闻言,如遭当头棒喝,浑身剧震!目光猛地聚焦在眼前那盘杀得难解难分的棋局上,仿佛第一次看清它的真容。一时之间,两人竟都怔在当场,久久无语。过了好半晌,黑衣老叟与白衣老叟缓缓抬起头,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眼中都闪烁着一种拨云见日般的狂喜与明悟。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黑衣老叟仰天大笑,笑声震得竹叶簌簌而落,“你我二人困在这棋局迷障之中,浑浑噩噩竟已十数载春秋!今日,托这小娃娃之福,终于得以破障而出!”
白衣老叟亦抚掌长笑,须发皆颤:“什么黑子白子,什么攻城略地,不过皆是虚幻泡影,心中执念罢了!”
“还等什么?!”黑衣老叟眼中精光暴涨,战意冲天,“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