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空间里,只剩下骨骼被重压挤压的咯吱声,以及光盾龟裂时细碎的“咔嗒”声。
凌曜单膝跪地,掌心撑着冰冷的虚空,剧烈的头痛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不断坍缩成灰蒙的色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上一轮精神冲击残留的余波还在撕裂他的意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那是灵魂层面被碾压后,溢出的气血味道。
叶燃就挡在他身前,后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弯折的长枪。那面由他纯粹信念凝聚的金色光盾,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碎,将两人暴露在无边的危险之中。
“回廊之核”悬浮在他们前方百丈之外的虚无里。它没有任何具体的形态,既不是实体,也非能量,只是一团不断扭曲变幻的绝对黑暗——那是连光和声都能吞噬的“无”,仿佛宇宙诞生前的混沌,又像是一切存在的终点。
就在片刻前,它发动了一次无形的精神冲击,没有杀意,没有恶意,更像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筛选机制,如同程序员检查代码般,冷静地扫描着他们存在的“合理性”。
而测试的结果,是“不合格”。
“无法解析个体认知逻辑……判定为错误参数……抹除程序启动……”
冰冷的机械音没有通过耳朵传递,而是直接在两人的灵魂深处回荡,带着某种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威严。
下一秒,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无数座山脉压在肩头,要将他们的身体碾碎、意识同化,最终变成这无尽回廊里,又一缕没有自我的尘埃。
“阿曜!”叶燃咬紧牙关,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哼,光盾又黯淡了几分,他的手臂因过度负荷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这玩意根本不讲道理!我们拼尽全力凝聚的力量,在它面前就像水滴融入大海,连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凌曜猛地抬起头,汗水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虚空中无声消散。他没有去擦脸上的汗,也没有理会身体的剧痛,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运转——那些被精神冲击撕裂的意识碎片,此刻竟成了他观察“回廊之核”的窗口。
他能“看见”那片黑暗内部,无数信息流如同星河般奔涌,每一条都代表着一个世界的规则,每一次闪烁都关乎千万生命的存亡。
“不,叶燃……”凌曜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它不是在否定我们的力量。它是在否定我们给出的‘答案’。”
“答案?什么答案?”叶燃艰难地侧过头,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实在想不通,在这生死关头,还有什么“答案”比活下去更重要。
“从我们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它就在提问。”凌曜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片黑暗,眼神里渐渐浮出一丝明悟,“它在问我们,何为‘真实’,何为‘虚幻’——我们之前用各自的力量回应它,本质上是给出了基于自身认知的‘个体答案’。”
话音未落,压力骤然倍增!叶燃膝盖一弯,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几乎要跪倒在地。光盾上的裂痕瞬间扩大,几缕金色的光屑从裂缝中逸出,一接触到周围的虚无,便立刻被吞噬殆尽。
凌曜强撑着剧痛站起身,伸手扶住叶燃的胳膊,两股力量在接触的瞬间交融,勉强稳住了那面摇摇欲坠的护盾。
他能感觉到叶燃身体里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再这样下去,不用“回廊之核”动手,他们自己就会被规则的重压碾碎。
“那怎么办?把全人类的答案都收集过来吗?我们没时间了!”叶燃低吼着,目光里满是焦灼——他能感觉到,那“抹除程序”正在加速,周围的空间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坍塌,每一次震动都在缩短他们的生命倒计时。
“不……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凌曜侧过头,看向叶燃的眼睛。那双眼眸里,不再有之前的冷静分析,只剩下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仿佛哪怕下一秒坠入深渊,他也已找到了唯一的生路,“它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正确’的答案——这宇宙里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它要的,是一个能让它‘理解’的……‘坐标’。”
“坐标?”叶燃愣住了,这个词超出了他对“战斗”的所有认知。
“一个足以锚定‘真实’,让它能够参照、能够感知的基点。”凌曜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灵魂里,“个体的认知是渺小的,就像沙漠里的一粒沙,无法让它确定方向。
但两个人……两个共同缔造了超越生死、超越规则的‘联系’的人,这份联系本身,或许就是它要找的坐标。”
他向叶燃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手指微微蜷缩,那是一个毫无保留的姿态。“叶燃,信任我,把你的意识、你的力量、你的一切,都交给我。也请你,接纳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过去,我的执念,还有我赌上所有的决心。”
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一秒钟的思考。叶燃空出那只支撑着光盾的手,紧紧握住了凌曜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一股暖流顺着指尖奔涌而去,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壁垒。
无数记忆的碎片在他们之间炸开、奔涌、交汇——
是迷雾医院里初次相遇时,隔着浓雾的试探与警惕;是深空飞船失控下坠时,背靠背将后背交给对方的绝对信任;是镜中幻城里,他为了救他闯入记忆迷宫,不惜燃烧自己的意识;是时间沙漏崩塌时,他们手牵手逆行在时光洪流里,哪怕被规则反噬也绝不放手……
所有的欢笑、泪水、恐惧与勇气,所有的争执、默契、守护与牺牲,在这一刻如同百川归海,融汇成一道璀璨到极致的光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