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引导能量的瞬间,凌曜就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时而变得如同八十岁老人般布满皱纹、松弛干瘪,时而又恢复光滑紧致,甚至透出少年般的青涩;发丝间瞬间凝起白霜,下一秒又变回乌黑,如此反复,仿佛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来回拉扯。时间乱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放在绞肉机里搅拌,每一寸骨骼、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抗议。
叶燃目眦欲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但他不能回头,也不能分心——平台边缘,更多的时间幽灵正疯狂地涌来,它们似乎感知到了锚点即将被修复,变得愈发狂躁,形态扭曲得更加诡异。叶燃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愤怒、担忧都倾泻在手中的短矛上,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怒吼,死死守在凌曜身前,构筑起一道不容逾越的防线。矛尖划破空气的声音、幽灵崩解的脆响、时间流速扭曲的嗡鸣,交织成一曲绝望又悲壮的战歌。
“7…6…5…”凌曜在心中默默倒数,每一个数字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嘴角已经渗出了一丝血迹,那是内脏在时间之力的冲刷下受损的征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失控,意识开始出现模糊的迹象,但他不敢放松——视网膜上的数据流还在流转,锚点的频率曲线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他必须抓住那0.1秒的机会。
“撑住!凌曜!再撑一下!”叶燃的咆哮声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手臂已经酸麻到几乎抬不起来,短矛上的光芒也开始变得黯淡,肩膀被一只幽灵擦过,瞬间传来一阵骨头错位般的剧痛,但他依旧死死地挡在凌曜身前。
“……2…1…就是现在!”
凌曜猛地睁开双眼,原本清明的瞳孔此刻只剩下一片混沌的金光,仿佛有星河在其中崩灭,又有时空在其中重生。他双手将“时之沙漏”高高举起,沙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金色的光束如同利剑般从沙漏顶端射出,精准地穿透了弥漫的时间薄雾,射向锚点核心!
“嗡——!”
整个时空神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低鸣,能量网格剧烈地闪烁起来,脚下的时间洪流也随之平静了一瞬。那些汹涌的时间幽灵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硬地停在原地,随后发出一阵尖锐到极致的不甘尖啸,身体开始寸寸瓦解,化作无数细小的彩色光点,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消散在虚无的空气中。
平台中央,那不断在“完好”与“破碎”间闪烁的锚点核心,终于停止了变幻。齿轮重新开始稳定地转动,水晶发出恒定而柔和的淡蓝色辉光,一道无形的能量波以锚点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断裂的石柱不再生长也不再腐蚀,奔腾的时间洪流也恢复了平稳的流速。
成功了!
叶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他拄着短矛,才勉强没有倒下去。他几乎是立刻转身,急切地想去查看凌曜的情况——他知道作为“导体”的代价有多大,刚才凌曜痛苦的闷哼,每一声都像针扎在他心上。
然而,他看到的情景,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凌曜依旧保持着高举沙漏的姿势,身体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像一座凝固的雕塑。他脸上的表情停留在成功瞬间的决绝与一丝释然,眉头微蹙,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但那双刚才还闪烁着金光的眼睛,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焦距,空洞地望着前方。
最令人恐惧的是,凌曜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剥离”状态——叶燃能清晰地看到,凌曜的身体轮廓边缘,有无数细微的、彩色的光点正在缓缓飘散,就像沙漏中流逝的沙粒,正一点点地从他的手臂、肩膀、脸颊上剥离,融入周围的虚无中。他身上的衣服也开始变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和那些光点一样,彻底消失。
“凌曜?!”叶燃冲上前,脚步因为急切而有些踉跄,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不敢轻易触碰——他怕自己的触碰会加速这种“剥离”,怕眼前的人会像那些时间幽灵一样,在他眼前彻底消散。
凌曜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艰难地将视线落在叶燃身上。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的气音。而他手中那柄曾爆发出璀璨光芒的“时之沙漏”,光芒正在迅速黯淡,金色的沙粒停止了流动,最终“咔嚓”一声脆响,沙漏表面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将整个沙漏分成了两半。
叶燃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凌曜身上不断飘散的光点,看着他空洞的眼神,看着那柄彻底损坏的“时之沙漏”,突然明白了——修复锚点的代价,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惨重。凌曜没有被时间乱流撕碎,却似乎正在被时间本身……“遗忘”。
就像这座被时间遗忘的都城一样,他正从这个时空里,一点点地被抹去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