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梨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自己面前香气扑鼻的惠灵顿牛排,忍不住拿起刀叉。她吃饭其实不算粗鲁,但也绝达不到纪靳修那种近乎苛刻的礼仪标准。酥皮切开时发出轻微的脆响,咀嚼时也能听到一点点细微的声音。
在这极致的安静里,她发出的每一点声音都似乎被放大了。
她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虽然纪靳修什么都没说,但那无形的压力让她不由自主地也放轻了动作,变得拘谨起来。
这顿饭吃得……真累。比在晚宴上应酬还累。
她忍不住偷偷打量对面的男人。他坐姿笔挺,目不斜视,完全沉浸在用餐这件事本身,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家具。
洛梨心里那点小小的、恶作剧的念头又开始冒泡了。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不自在?
她舀起一勺蘑菇汤,轻轻吹了吹,然后发出一点满足的、细微的叹息:“嗯~这汤真好喝。”
纪靳切牛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洛梨仿佛毫无察觉,又切下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小仓鼠,她眨着眼,看向纪靳修,声音带着真诚的推荐:“纪先生,你的牛排看起来也很好吃的样子,不过我这个惠灵顿更香哦,外面的酥皮超级脆,你要不要尝尝看?”
她说着,甚至用叉子叉起一小块,隔着桌子,作势要递过去。动作自然又亲昵,仿佛这个举动天经地义。
纪靳修终于彻底停下了动作。他抬起眼,看向洛梨,目光深沉,带着一丝难以解读的意味。他看着那递到半空中的、沾着酱汁的牛肉,又看向她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睛。
空气凝固了几秒。
洛梨心里有点打鼓,是不是作过头了?
就在她准备讪讪地收回手时,纪靳修却忽然有了动作。
他并没有接过她的叉子,而是微微倾身,就着她的手,张口,将她叉子上那块牛肉吃了下去。
他的唇瓣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冰冷的银质叉尖。
动作快得让洛梨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细嚼慢咽,然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评价依旧言简意赅:“不错。”
洛梨举着空叉子,僵在原地,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他他他……他怎么就吃了?!
纪靳修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重新拿起自己的刀叉,语气平淡地提醒:“好好吃饭。”
洛梨像被按了暂停键又被突然启动,猛地收回手,低下头,胡乱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心跳得有点乱套。
接下来的时间,洛梨彻底老实了,埋头苦吃,不敢再搞任何小动作。
纪靳修用餐速度比洛梨快,他吃完后,便放下刀叉,餐具摆放得整齐划一,然后拿起水杯慢饮,目光投向窗外的夜景,安静地等着她。
洛梨在他无声的注视下,压力倍增,赶紧加快速度吃完最后几口。
侍者进来撤走餐具,送上餐后甜点——一份精致的熔岩巧克力蛋糕和一份看起来就很清淡的水果拼盘。水果自然是给纪靳修的。
洛梨看着那流淌着浓郁巧克力酱的蛋糕,心情稍微好了点。她舀起一勺,温热甜美的滋味在口中化开,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咪,下意识地发出一点含糊的、享受的哼唧声。
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但纪靳修端着水杯的手,却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他转回头,目光落在她因为满足而微微泛红的脸上,那双总是带着算计或表演的眼睛此刻眯着,只剩下纯粹的、简单的愉悦。
他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视线,喉结微动,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吃完了吗?”他的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沙哑了些许,“吃完送你回去。”
“哦,好了。”洛梨放下勺子,擦擦嘴。虽然蛋糕很好吃,但她也不想在这个低气压的包间里多待了。
回去的车程依旧沉默。
直到车子停在洛梨公寓楼下,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洛小姐。”纪靳修忽然开口。
洛梨动作一顿,回头看他:“嗯?”
车内光线昏暗,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锐利。
“今天的表现,”他看着她,公事公办地评价,“整体合格。”
洛梨眨眨眼,等待下文。整体合格?那就是有不合格的地方咯?
果然,他继续道:“但私下场合,不必过度发挥。”
指的是她分享食物和点评汤好喝的事。
洛梨心里撇撇嘴,面上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好的,纪先生,我明白了。以后会注意分寸的。”才怪。
她推开车门,下车前,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弯腰,对着车内的男人挥了挥手,声音再次染上那甜腻的、毫无破绽的糖霜:
“晚安啦,未婚夫~谢谢你的晚餐和胸针哦!”
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她直接关上车门,踩着高跟鞋,身姿摇曳地走进了公寓大堂。
车内,纪靳修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目光深沉。
前排驾驶座的陈默透过车内后视镜,小心翼翼地问:“纪总,回公司还是……”
纪靳修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抬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他的温度,以及……黑松露和巧克力的甜腻气息。
他蹙了蹙眉。
“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