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终于”二字咬得微重,那其中蕴含的感慨与释然,大约只有她自己最懂。
前世里,端仪郡主嫁给兄长崔蔺,近十年光阴蹉跎,也只得了区区一个女儿,子嗣的艰难,几乎成了压在整个崔家心头的一块隐石。
如今,这一世,命运的车轮似乎终于转向了温和的方向,这如何能不让她心生期盼?
或许,一切真的会不同。
毕竟,这一世,虞妙已经来到京城,她最是擅长妇人之症。
这个念头悄然划过心间,让她对未来的变数更多了几分笃定。
虞妙正执着银勺,为窗台那盆兰草添水。
乍然听见这消息,她指尖猛地一颤,冰凉的泉水溅了几滴在手背上,那一点湿冷,却仿佛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
端仪郡主......怀孕了?
是了,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鹣鲽情深,生儿育女,绵延后嗣,本是天经地义。
那个温润清朗的身影,那个曾在她孤寂行医生涯中给予过温暖和敬重的男子,终究是完完全全地属于另一个女子,并且,他们即将拥有血脉的结晶。
那一瞬间,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掏空,风呼啸着穿过,留下茫茫然的回响。
有些深埋的、连自己都不愿细究的渺茫念想,在此刻被这则喜讯照得无所遁形,随即,如同被阳光晒化的薄雪,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也好。
她默默垂下眼睫,看着手背上的水痕慢慢干涸。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有尚未精进的医术,有悬壶济世的初心。
那条路,与深宅后院的锦绣繁华,与相府门楣的传承延续,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结局。
这念头如清泉流过心田,涤荡了那片刻的滞涩与空茫。
再抬起眼时,虞妙清秀的脸上已是一片平和,甚至漾起了浅淡而真挚的笑意,她对着崔姮微微屈膝:“恭喜太子妃,此乃崔府之大幸。”
崔姮全然沉浸在家族有后的喜悦里,并未察觉虞妙那瞬息间的失态。
她笑盈盈地拉过虞妙的手,兴致勃勃地商议该给嫂嫂送些什么贺礼才好。
东宫库房里的珍玩古物、绫罗绸缎自不必说,各类稀罕的滋补药材更是如流水般被挑选出来。
“光是这些物事,总觉不够贴心。”崔姮沉吟着。
虞妙静默片刻,主动开口,声音温和而坚定:“太子妃,若您放心,臣女可提前出宫一趟,为郡主请一次平安脉。妇人初孕,最需安稳心神,我或可提供一些调理建议,让郡主安心养胎。”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得体,也最符合她身份和心意的祝福方式。
以医者的身份,送上专业的照拂,将那一点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人情愫,彻底化解于无形。
崔姮闻言,眼中一亮,欣然应允:“如此再好不过!有你亲自去看过,我也就更放心了。阿妙,有劳你。”
虞妙浅浅一笑,目光越过殿门,望向庭院中湛蓝的天空。
天高云阔,她的路,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