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礼转天早上醒来,发现昨晚被子没盖,手脚冰凉。
她的头更疼了,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钟,创下她带着宿醉起床的最晚记录。
醒了就起,她没有赖床的习惯,趿拉着拖鞋去餐台边给自己冲了一杯冰咖啡,加一盎司奶,即使手脚还是冷的。
对她来说,喝咖啡是一日之晨的开启仪式,非常重要。
公司不用去,胀痛的脑子也码不了字。戚礼吃完早餐,时钟指向十点四十,她抱着一本经济学教材偎在沙发里,自学。
下午,她买了一束花,去医院看望徐朗。
不管徐朗对她是什么心思,毕竟是在她眼前受伤的,他目前和她共事,总制片还高她一头,这一趟怎么也要走,还得细心关怀。
徐朗右腿骨折,轻微脑震荡,上下都包着,见戚礼进病房浑身狠狠抖了下,当即捂着头,“哎哟。”
戚礼走过去,把花和水果放在桌上:“徐老师,您情况还好吗?”
徐朗眼神警惕,往她什么都没有的身后看了眼,肩膀慢慢放松。“戚礼,”他皱着眉,“昨晚那是你男朋友?”
“不是啊。”戚礼说,但也没解释别的,只说,“我替他跟您道个歉,医药费我来出。”
徐朗用那种“还说不是你男朋友”的眼神瞥她,拍了拍自己的腿,“我要追究他法律责任的!”
“追。”戚礼点头,刚想问他都伤筋动骨了项目还能不能如期开展,有人进了病房。戚礼转头一看,是其中一个副导,带着摄影组组长前来看望。
她站起身,点点头,“刘导,王老师。”
“戚编也在?”刘导笑着多看她一眼,眼神挺惊讶。
“我来看看徐老师,再确认下首集交稿的时间。”戚礼笑说,给他们腾位置,“您坐。”
徐朗幽幽看她,“制片组不止我一个,按原定时间进组就行了。”
“好。”她拿起一旁包包,笑着说,“那我撤了,你们聊。”
几个人笑笑道别,戚礼转身即走,看不到身后三个男人目光都在她身上,含义各不相同。
这医院门口没有地铁,戚礼上公交,在座位上收到戚磊的微信。
她在手机上问戚磊这两天的身体情况,细心叮嘱了几句。戚磊说没事,都好。过了一会儿给她发了张对镜照片,穿着一件转职前半旧不旧的棕色皮衣,岁月积淀的细密褶皱像岩石上的龟裂纹。戚磊发:你妈今早收拾出来的,让我扔了,我看这不挺好的嘛。
戚礼弯着眼无声笑,跟他说:扔,我给你买新的。
戚磊:我不扔,新的我也要。
戚磊:别买太贵的,舍不得穿。
戚礼捂住了嘴唇,笑,回复:买。
她立马搜索男士皮衣品牌,挑了个千元价位的,2888,对她来说不算贵,地址填她的公寓,打算到时候拆了价签再给戚磊带过去,确认好他的尺码,下单。
顺手又挑了几条消耗品,给父母的棉袜什么的。正痛快消费着,屏幕上方跳出一条微信,看到备注那刻,戚礼缓缓降下嘴角。
戚礼下公交,转地铁到公寓,翻开电脑着手写《罪爱》第一、二集的剧本正文。
手边屏幕没熄,是丰魏博的对话框,他催促戚礼尽早交稿。《罪爱》大纲已定,本来边拍边播,但他要求进组前起码出前五集,理由是制片组要提前布景、设置预算,并说,如果有困难一定要尽早跟他沟通,他每个晚上都有时间。
这是装都不装了。
不管她心中如何恶心,面上如何冷笑,发出去的回复只有规规矩矩的两字:会的。
机械键盘的声音响至深夜,电脑的冷光照得她神色颇寒。从大一尝试写出第一个故事起,很多很多个深夜,都是像这样,一杯咖啡,一张键盘,伴她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惊艳绝伦的人物和情节。
戚礼在那时以为自己会一直葆有创作的激情,不负初心。她现在依然是那样,只不过,环境不再纯粹了。
她还年轻,在编剧这条路上,年轻就代表无法拥有翻盘的能力,没人会给你正眼,因为年龄匹配资历,任你再有灵气也无用,反而是更多平平无奇只有岁数徒长的圈里老人会得到与年龄匹配的尊重。在娱乐圈这个浮躁的环境下,没人有义务、有耐心看到你丰富老练的灵魂。甚至带戚礼入圈的老师都曾语重心长地告诉她:熬吧,总会有出头之日。
戚礼不想改变自己去迎合,凭什么,她从来志若磐石,环境越艰苦,她只要决心待定了,越要杀出一个天地来。
戚礼一心两用,手指盲打,眼神似雾,忽然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她想起秦明序昨夜在这里说了两遍,我的。
咖啡和熬夜让她的心跳颇快,直到天蒙蒙亮也没有睡。
*
一周后,《罪爱》开机。戚礼在群里看到他们在象山影视城拍的开机照。丰魏博臃肿的身体在中间,旁边是五官妍丽美好的男女主演,拿着爆掉的礼花筒,每个人都在笑。
戚礼没多看,提交上了前六集的剧本,倒头就睡,用两天调回了自己的作息。
起床时有些昏沉,戚礼用香草糖浆和椰乳调了一杯香草椰浆拿铁,又煎了三明治,靠在桌边享用早餐时,看到晨间的灿阳洒在客厅地板,突然幻想自己在这么好的阳光里灵感大爆发,从此早睡早起,做强大严格的时间管理者。
她叹了口气,低下头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要是那么容易做到就好了。她也不想熬夜,可每每都是烈阳蒙金,半落不落的时候最有感觉,她投入进去一直能写到后半夜。这段时间复工她生物钟又开始乱掉,这两天明显感觉胸间左侧淡淡的堵,昨天睡了九个小时精神才好一点。
吃完早餐她对着立式屏幕做了会儿拉伸,结束后发现薛凯给她发了微信。
今天他调休,想约她出去玩。
戚礼:行啊,去哪?
上方的文字立刻变成“正在输入中……”
戚礼直看着上面那行字反复闪动,足有一分钟才发送过来。
薛凯:你想去哪?
戚礼一抬眉,就这?她以为会给她几个选项出来。
但戚礼不是会把问题抛来抛去的人,想了想,直接问:会打网球吗?
薛凯顿了会儿,默默打出:羽毛球会打。
虽然都是一个球两个拍,但网球和羽毛球规则上还是有些不同的,戚礼刚想换个选项,薛凯又说:你想打的话我可以去现场学一下,我运动能力还不错。
那就这样吧,两人说定了在戚礼之前去过的一家运动俱乐部门口见面。
戚礼熄了手机,挺满意的深呼吸一口,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运动一下,她好久没打网球了。去换衣服前她看到平底煎锅里的培根和牛肉排,顿了几秒,在下方翻了个便当纸盒出来,打算组装好给薛凯带去,反正留在锅里也会错过最佳食用期。
她还没把小荔枝领回来,这段时间出行都是地铁和打车,挺不方便。
*
岚城沈家三天前诞生出了个小儿子,刚从国外回来的沈家长子沈清刚好见证了他同父异母弟弟的降生,一时间感情颇为复杂。
沈家两个千金都在意大利读艺术,沈清和秦明序是当时在哈佛的同窗,一个堂堂正正考上,一个中途塞钱被硬送进去,都读商法和金融。沈家做传统地产行业发家,急需依附政策转型。沈清被送出国,是沈家撕开传统的一把利剑,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家族长子,回来就要继承家业。
谁知走了几年,沈父越活越回去了,恨不得回到清代,妄想三妻四妾,子女成群。沈清在家里面对母亲的垂泪,想起那个新生儿,越发无奈和憋屈。等秦明序这回一落地,就迫不及待约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