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官场如同大染缸。周围的同僚,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姬妾成群?送往迎来的应酬,哪一次不需要真金白银?沈青书那点微薄俸禄,很快便捉襟见肘。
他想起了那黑猫的契约。
一次,辖区内一富商之子打死人命,苦主告上门来。富商连夜携重金求见。沈青书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对财富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寻了个由头,将那案子压了下去,判了个“误伤”。
是夜,他再次备下九对新鲜鱼目。
“吾欲财帛丰足,官运亨通。”他对着月光下的黑影许愿。
黑猫享用完祭品,幽冷的意念传来:“如你所愿。”
自此,沈青书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开始主动结交富绅,收受贿赂,包庇诉讼。凡是送上足够“诚意”的,纵是杀人越货,他也能颠倒黑白,为其开脱。一桩桩冤案在他手中铸成,一个个苦主含恨离去。他的官邸越来越豪华,库房里的金银越来越多。
而他的心性,也在悄然改变。
他变得暴躁易怒。衙役书吏稍有差错,便非打即骂。回到后宅,看到荆钗布裙、絮叨着让他“爱惜羽毛”的婉娘,也觉得愈发碍眼。觉得她上不得台面,配不上自己这探花郎、县丞大人的身份。
他开始流连城中的青楼楚馆,迷恋上那些巧笑倩兮、曲意逢迎的歌姬舞女。在那里,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人上人,才能忘却那些在公堂上被他一手断送命运的冤魂的哭喊。
至于那黑猫的供奉,起初他还记得,每次升迁、每笔横财之后,都会准时奉上鱼目。但渐渐地,随着权势日盛,他竟觉得有些……麻烦。不过是一只畜生,得了自己恩惠,帮些小忙,何必次次如此郑重?
一次,他因包庇一个盐枭,得了五千两白银的厚礼,心中畅快,在青楼醉饮达旦,全然忘了供奉之事。
深夜归家,婉娘上前搀扶,闻到他满身酒气和脂粉味,忍不住落泪劝诫:“夫君,你如今……怎会变成这般模样?我们当初在青石镇……”
“闭嘴!”沈青书猛地甩开她,眼神凶狠,带着酒后的浑浊与暴戾,“你这妇人懂得什么?当初?当初那清汤寡水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我现在是官!是老爷!休要再提那些穷酸往事!”
婉娘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望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丈夫,只觉得陌生又寒冷,泪水无声滑落。
沈青书看也不看她,摇摇晃晃走向书房,口中兀自骂道:“整日哭哭啼啼,真是晦气!还有那只黑猫……哼,明日,明日再说……”
他倒在书房的软榻上,沉沉睡去。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冷冷地照在他因酒色而略显浮肿的脸上,也照在空无一物的院落中。
槐树的阴影深处,那双异色的瞳仁静静浮现,注视着书房的方向,里面不再有最初的淡漠,而是凝聚着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猎物般的幽光。
它舔了舔嘴角,仿佛在回味着鱼目的腥甜,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沈青书在梦中,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契约……岂容轻侮……”
窗外的夜风呜咽而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那许久未曾放置过粗瓷碟的树根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