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桌上那盏早已油尽灯枯的油灯往旁边挪了挪,让那沉甸甸的黑暗更多地笼罩下来。他指尖沾了点冷茶,在粗糙的桌面上缓缓画了一个圈,那水痕在微弱的光下,像一道刚刚凝结的血印。
“上回书说到,那沈万财得了一尊青玉貔貅,自此财运亨通,精神健旺,可府中下人却接连暴病,气血枯竭而亡。流言四起,道那貔貅并非招财,而是吸人精血的妖物!沈万财非但不听,反将貔貅供于案头,日夜相对……”
他抬起眼皮,那目光在黑暗中幽幽闪烁,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诸位,这世上的债,欠下了,总是要还的。尤其是那沾了人命的血债,利滚利,息生息,待到清算之日,只怕连本带利,要榨骨吸髓!今夜,咱们便瞧瞧,这沈老爷的‘财运’,究竟是如何‘旺’起来的!”
……
自那夜指尖被玉刺所伤,血珠渗入貔貅之后,沈万财觉得,自己与这尊青玉貔貅之间,似乎真有了某种玄妙的联系。
他不再仅仅是将它视作一件死物,反倒像是供养着一个活生生的、能带来无穷好运的“灵物”。生意上的顺遂变本加厉,几乎到了心想事成的地步。一桩原本毫无希望的官盐引票,竟因主管官员突发恶疾不能视事,阴差阳错落到了他的手中;竞争对手的货船好端端行在运河上,竟能无故失火,烧了个精光,让他独占了市场。
钱财如同长了眼睛般,疯狂地涌入沈家库房。沈万财志得意满,走路带风,那张富态的脸上红光满面,与府中那些面色日渐苍白、眼神惶恐的下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府内的怪事却愈发多了起来。
先是夜里守更巡夜的家丁,总说听到账房方向传来若有若无的吮吸声,像是婴儿咂奶,又像是……某种东西在舔舐液体。起先还以为是野猫,可那声音绵密悠长,听久了让人头皮发麻。有人大着胆子靠近窥探,却只见沈老爷伏案酣睡,那尊玉貔貅静静立在案头,在月色下泛着青渗渗的光。
接着,是厨房。原本堆得满满的米缸面瓮,不知为何,消耗得极快。厨娘信誓旦旦地说,夜里分明盖得严严实实,清晨起来,那米面却像是凭空少了一层,上面还留着一种极其细微的、湿漉漉的痕迹,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腥气。
下人们私下里传言,不是米面消耗快,是那“东西”不光是吸人气血,连这五谷粮食的“精气”也要一并吸了去!
人心惶惶,沈府之内,一到入夜,除了必要的巡守,几乎无人敢在外走动,生怕撞上那吸食精血的邪物。告假、辞工者日渐增多,沈万财骂归骂,罚归罚,却也拦不住这弥漫的恐惧。
这一日,沈万财最倚重的管家沈福,战战兢兢地引着一个身着半旧道袍、手持布幡的游方道士进了府。那道士自称云阳子,途经平州城,见沈府上空隐有黑红秽气缠绕,恐有妖物作祟,特来警示。
沈万财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这话?当即沉下脸来:“哪里来的野道士,敢在此胡言乱语,咒我沈家?我看你才是妖人!沈福,给我乱棍打出去!”
那云阳子却不慌不忙,目光如电,直射书案上那尊玉貔貅,朗声道:“沈居士!你莫被这邪物蒙蔽了双眼!此非貔貅,乃是以怨念秽血滋养的‘血餮’!它以财帛为饵,实则窃取生灵气运精血以自肥!你如今看似风光,实则是它放出的诱饵,待你身边人气被吸食殆尽,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住口!”沈万财勃然大怒,仿佛被戳中了心底最隐秘的恐惧与贪婪,“妖道!再敢胡言,我送你去见官!”
云阳子长叹一声,拂袖道:“贪念蒙心,孽债自受!沈居士,你好自为之!只怕不出半月,你便有血光之灾!”说罢,也不待沈万财发作,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府门外。
沈万财气得胸口起伏,将沈福狠狠责骂了一通。然而,云阳子那句“血光之灾”,却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心里。
是夜,沈万财心烦意乱,在账房独坐。他看着案头那尊在烛光下温润莹洁的玉貔貅,心中又是依赖,又是不安。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抚摸它,指尖刚触到那冰凉的玉身,脑海中却猛地闪过云阳子的话——“窃取生灵气运精血以自肥”!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可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那玉貔貅赭红色的眼珠,竟猛地亮起两道妖异的红光!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吸力骤然传来,牢牢攫住了他的手指!沈万财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不受控制地向着指尖涌去,速度虽缓,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生命流失的虚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