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视魑(中)(1 / 2)

说书人将那句关于陈知白的诘问悬于空中,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却在众人心底无声扩散。他枯坐灯影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指间那枚不知何时拈起的陈旧铜钱,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他并不转动它,只是用指腹反复摩挲着钱币边缘的刻痕,仿佛在解读某种无声的谶语。

“清溪镇,水秀山明,自古便是文风鼎盛之地。”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先前更显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那陈知白陈书生,便是这方水土滋养出的佼佼者。年方廿二,已中秀才,诗文书画皆有不俗造诣,更兼待人温润,言语谦和,镇上无论老少,提及陈秀才,无不赞一声‘端方君子’。”

“他居于镇东头一座小小院落,白墙黛瓦,庭前植桂,显得清雅非常。每日里,不是闭门苦读,便是与三两好友吟诗作对,或于溪畔柳下抚琴。琴声清越,常引得浣衣女子驻足聆听,面泛红霞。镇中李员外,更是早有意将独女许配于他,只待秋闱高中,便行纳采之礼。”

说书人语调平缓,勾勒出一幅才子佳人的美好画卷,但这画卷的底色,却隐隐透着一丝不协调的阴翳。

“然而,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月余之前,这陈秀才身上,却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变化。”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窥探秘密的诡秘:

“先是,他抚琴时,那原本清越的琴音,偶尔会无端走调,发出一两个刺耳的杂音,如同金铁摩擦,转瞬即逝,却让人心头莫名一悸。与他论诗的朋友,有时会在他低头沉吟的瞬间,瞥见他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焦躁与阴郁,与他平日温文形象判若两人。”

“更有些夜里,邻人起夜,隐约听到他那院中,似乎有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喘,以及……某种细微的、像是指甲反复刮挠木头的‘沙沙’声,持续良久,直至天明方歇。问及,他只推说是夜读劳神,或是野猫扰人。”

“这些异状,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只道是秀才备考,压力过大所致。”

“直到……镇上的疯乞丐,阿秀,开始绕着陈家的院子打转。”

说书人提到“阿秀”二字时,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阿秀,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数年前家中突遭横祸,父母双亡,受了大刺激,这才神智失常,流落街头。她平日浑浑噩噩,不辨东西,饿了便捡些残羹冷炙,困了便蜷缩在祠堂角落。可自月前起,她每到黄昏,便会痴痴呆呆地走到陈知白家院墙外,不哭不闹,也不乞讨,只是用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口中反复念叨着含糊不清的字句:‘眼睛……好大的眼睛……在看……冷……’”

“起初,路人只当是疯子的胡言乱语,一笑而过。陈知白偶尔出门遇见,亦是眉头微蹙,加快步伐避开,或是让家仆给阿秀几个铜钱,打发她离开,神色间虽有不耐,却仍维持着基本的礼节。”

“可阿秀日复一日,雷打不动。她那‘眼睛’‘看’‘冷’的呓语,配合着她那直勾勾的眼神,久而久之,竟让一些敏感的镇民心里也渐渐发起毛来。”

“这一日,恰逢镇中集市,人流如织。陈知白与几位同窗好友从茶楼出来,正谈笑风生,那阿秀不知又从何处钻出,径直扑到陈知白面前,并非乞讨,而是猛地伸出脏污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脸上,声音凄厉尖细,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说书人模仿着那疯癫却尖锐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