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赵德贵追问。
相士目光投向镇外方向,幽幽道:“镇北十里,荒山之上,有一座前朝所建的‘十王殿’。殿中供奉十殿阎罗,掌众生轮回。老爷若能携妻妾,备足三牲香烛,于子夜时分,诚心叩拜,许下重愿,或可……感动幽冥,赐下麟儿。”
“十王殿?”赵德贵眉头紧锁,那地方荒废多年,阴森可怖,平日无人敢近,“去那里求子?”
相士颔首:“非常之法,行非常之事。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反之,若能得幽冥之主首肯,赐下一子半女,又何惧世俗眼光?只是……”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诡异光芒,“此法有干天和,需心诚,且……代价非小,老爷需自行斟酌。”
说罢,相士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府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德贵独坐堂中,心中天人交战。那十王殿的阴森他是知道的,可“麟儿”二字的诱惑实在太大。想到万贯家财,想到无人继承,想到王铁口那怨毒的眼神(虽已死,却仿佛仍在暗处盯着他),他一咬牙,猛地一拍桌子!
“备车!准备三牲香烛!明日,不,今夜!今夜子时,就去十王殿!”
夜幕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两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赵府,直奔镇北荒山。赵德贵带着正妻王氏和最年轻貌美的第四房小妾柳氏,在一众健仆护卫下,踏入了那座破败不堪、鬼气森森的十王殿。
殿内蛛网密布,尘埃厚重,十殿阎罗塑像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格外狰狞。阴风穿堂而过,带来刺骨寒意。王氏和柳氏吓得面无人色,紧紧靠在一起。赵德贵也是头皮发麻,但想到儿子,还是硬着头皮,命人摆好祭品,点燃香烛,拉着妻妾跪在正中那尊阎罗像前,磕头如捣蒜,口中念念有词,许下若能得子,便重塑金身、广积功德的宏愿。
子时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在死寂的山野间回荡,格外清晰。
也就在梆声落下的刹那,殿内所有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齐齐变为幽绿色!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香烛与腐朽气息的阴风凭空卷起,吹得人衣袂翻飞!
柳氏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猛地捂住小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只觉得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猛地钻入了她的肚腹之中!
“怎么了?”赵德贵忙问。
“没……没什么……”柳氏强忍着小腹处传来的、一阵阵诡异的悸动与冰寒,颤声道,“许是……许是跪得久了,有些不适……”
赵德贵见她脸色难看,只当是受了风寒惊吓,也未深究。见仪式已毕,便匆匆命人收拾,打道回府。
无人注意到,那尊正面阎罗塑像低垂的眼眸,在幽绿烛光映照下,仿佛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
回到赵府后,不过旬日,被那夜阴寒入体的柳氏,竟真的被郎中诊出了喜脉!
赵德贵闻讯,欣喜若狂,只道是阎王显灵,自己对那相士的话更是深信不疑。他大肆赏赐柳氏,对其呵护备至,只盼着她能一举得男。
然而,柳氏自怀孕后,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她时常感到腹中胎儿动得异常剧烈,那动静不似寻常胎动,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抓挠啃噬!她的胃口也变得古怪,往日喜爱的清淡饮食一概不碰,反而对些生冷腥臊之物垂涎不已。脸色更是日渐青白,眼窝深陷,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与衰败。
赵府上下,都沉浸在家主即将得子的“喜悦”中,唯有柳氏自己,在无数个被腹中诡异动静惊醒的深夜里,抚摸着那日益隆起、却冰冷僵硬的肚皮,眼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她总觉得,那里面怀着的,恐怕不是赵家期盼的麟儿……而是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