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俺现在不能跟你们走!”
牛头一愣,他勾魂千年,见过哭求的,见过吓瘫的,见过妄图逃跑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到敢如此硬顶的!“大胆!阴阳有序,生死有命!岂容你抗命不尊?!”
张铁牛指着地上哭得快晕过去的小孙女,虎目含泪:“二位差官老爷!不是俺老张不识抬举!你们看看!俺儿子媳妇去年走镖,遇上泥石流,都没能回来!就剩下这么个小孙女跟俺相依为命!她才七岁啊!俺要是就这么走了,她……她一个人可怎么活?!谁给她饭吃?谁护她周全?!俺……俺放心不下啊!”
马面沉默不语,只是那握着锁链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能看到,这张铁牛的魂魄因这强烈的执念与牵挂,正散发出一种异常坚韧的光芒,寻常勾魂手段,恐怕难以立刻奏效。
牛头却是眉头紧锁,钢叉一顿:“混账!世间悲苦之事多了!若人人都因牵挂不肯赴死,这阴阳秩序岂不乱了套!休要多言,速速上路!”说着,便要强行锁拿。
张铁牛见状,竟扑通一声(虽魂魄无实形,却做出了跪拜的姿态),以头抢地(虚触地面),哀声道:“二位老爷!求求你们!通融一下吧!让俺再多留几日!哪怕一天!让俺安顿好这孩子!俺给你们磕头了!求求你们!”
那咚咚的磕头声(意念所致,竟在阴风中有回响),混合着小孙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这小小的铁匠铺里回荡。炉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铁砧和未打完的锄头。
牛头举起的钢叉,终究没能落下。他扭头看向马面,铜铃大眼里竟有一丝罕见的为难:“老马,这……”
马面长叹一声,那叹息悠长如同来自亘古。他上前一步,看着跪伏在地、魂魄颤抖却执拗不肯起身的张铁牛,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冰冷:
“张铁牛,非是我等不近人情。阴司律法如山,不容私情。你阳寿确已终了,滞留阳间,于你魂魄有损,于天地秩序有亏。”
张铁牛闻言,绝望地抬起头,魂体都黯淡了几分。
却听马面话锋微转:“然,念你祖孙情深,其情可悯。我等可破例,予你一夜时辰。”
张铁牛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莫急,”马面马脸肃然,“此乃权宜之计。明日此时,我二人再来。你若自行了断牵挂,随我等离去,尚可保全魂魄,投入轮回。若再抗命……” 他目光一厉,腰间锁链无风自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休怪我等锁链无情,届时魂飞魄散,亦未可知!”
牛头也瓮声瓮气补充道:“记住!只有一夜!莫要存侥幸之心!更不可惊吓活人,泄露天机!”
说罢,二位阴帅深深看了那哭泣的小女孩和张铁牛那充满感激与决绝的魂魄一眼,身形渐渐淡化,如同融入空气中一般,消失不见。
阴风散去,铁匠铺内,只剩下小孙女抱着爷爷逐渐冰冷的身体哀泣,以及一个凡人看不见的、满怀牵挂与不舍的魂魄,开始了他生命中最后、也最短暂的一夜。
说书人说到这里,故意停顿,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吹着气。
“诸位,您说这张铁牛,这一夜之间,如何安顿他那孤苦无依的孙女?他那份沉甸甸的牵挂,又能否真正放下?明日牛头马面再来,是顺利勾魂,还是……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