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老人今夜并未带来任何实物,只是将那双看尽沧桑的眼睛微微眯起,油灯的光在他眼缝中聚成两点幽深的星子。“铜镜缘浅,幻梦成空。今夜,老朽不说镜,不说梦,只说一段鼾声,一个更夫,一场以噩梦为食、以恐惧为酬的……枕边交易。”
青州城更夫老赵,打了大半辈子更,胆子练得比鼓还大。可这几个月,他却有些怵了夜班。原因无他,每当他敲完三更,路过城西那棵百年大槐树时,总能听到一阵奇怪的鼾声。
那鼾声不似人声,低沉悠长,带着某种黏腻的湿气,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更怪的是,但凡听到这鼾声的人,当晚必做噩梦,醒来后浑身冷汗,精神萎靡数日。城里流言四起,都说槐树下压着不干净的东西,那鼾声是它睡梦中所发,能勾人魂魄入噩梦。
老赵起初不信邪,但接连几夜都被噩梦纠缠(不是梦到丢锣,就是梦到被无数黑影追赶),也不由得心里发毛。这夜三更,他硬着头皮走近槐树,那鼾声如约而至,比以往更响,震得他心口发闷。他握紧梆子,深吸一口气,猛地敲响!
“梆!梆!梆!”
清脆的梆子声划破夜空。那鼾声戛然而止。槐树四周陷入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老赵正觉奇怪,却见槐树根部阴影处,空气一阵扭曲,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圆滚滚的黑影,约莫土狗大小,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直勾勾地盯着他。
老赵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欲逃,却听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懒洋洋的,带着睡意:“吵什么……正吃着呢……”
“你……你是何物?”老赵颤声问。
“吾?”那黑影打了个哈欠,露出满口细密的、令人不适的白牙,“尔等可称我‘梦魇兽’。以噩梦为食,恐惧为佐料。方才正享用隔壁书生的惧仕途坎坷之梦,美味得很,却被你搅了。”
老赵这才明白,城中百姓的噩梦,竟是这怪物的食粮!他强压恐惧,问道:“那你为何偏在此处?害得大家夜不能安寝!”
梦魇兽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此地阴气重,槐木通幽,睡着舒服。至于他们做噩梦……”它嗤笑一声,“心生恐惧,方有噩梦。我不过是个捡剩饭的。他们的恐惧、焦虑、贪念,才是滋生噩梦的温床。我不过是……帮他们‘消化’一下罢了。”
老赵虽觉此物诡异,但听其言似乎并非主动害人,胆子稍壮。他想起自己连日噩梦的苦楚,试探着问:“那……能否请尊驾高抬贵手,莫再勾我入梦?”
梦魇兽眼睛转了转,露出几分狡黠:“不做噩梦?也行。不过,我总不能饿肚子。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你每晚巡更至此,需与我讲述一件你亲眼所见或亲耳所闻的、令人恐惧或悲伤的真事,需得情真意切。若故事够‘味’,我便保你一夜安眠,甚至……给你一个美梦,如何?”
老赵犹豫了。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安稳睡眠的诱惑实在太大。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