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老人今夜带来的,是一卷残破的古书,书页焦黄,边角被虫蛀得厉害。他并不翻开,只是用枯瘦的指节轻轻叩击封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敲在一口看不见的棺材上。“影能噬主,形神难分。今夜,老朽不说影,不说形,只说一卷残书,一个书生,一场用人心肝来偿还的……前世孽债。”
书生柳含章,赴京赶考,途经一处荒山,被暴雨所阻,见山腰有座破败古寺,便入内避雨。寺名“兰若”,早已僧去寺空,残垣断壁间,唯有大殿稍可容身。殿中佛像金漆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泥胎,蛛网遍布,香案积尘厚如铜钱。
柳生生性豁达,也不甚惧怕,捡了些干燥柴禾,在大殿一角生起篝火,取出书卷,借光夜读。窗外风雨凄厉,殿内火光摇曳,将他孤单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长忽短。
读至深夜,倦意袭来,柳生正欲倚墙小憩,忽闻殿后传来细微声响,似是女子啜泣。他心中一凛,握紧防身的匕首,喝道:“何人?”
啜泣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白衣女子从佛像后的阴影中袅袅走出。那女子约莫二八年华,容颜绝美,却面色苍白,眉眼间笼罩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愁,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公子莫惊,”女子盈盈一拜,声音细弱,“妾身并非鬼魅,乃是寄居在此的落难之人,见公子读书辛苦,特来奉茶。”说着,她手中竟真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柳生见女子举止有礼,不似妖邪,戒心稍去。又见其楚楚可怜,不由心生怜悯,接过茶盏。茶香清冽,入口甘醇,竟是上品。二人便在火堆旁攀谈起来。女子自称姓聂,名小娥,原是大户人家小姐,遭逢变故,家破人亡,孤身流落至此。
柳生与小娥相谈甚欢,竟有相见恨晚之感。小娥不仅貌美,更难得的是言谈不俗,于诗书一道颇有见解,常能说出些令柳生茅塞顿开的妙论。自此,柳生便在这兰若寺住了下来,白日里小娥为他洗衣做饭,红袖添香;夜晚则陪他谈诗论词,排解寂寞。柳生只觉这段日子快活似神仙,连考取功名的念头都淡了几分。
然而,欢愉之下,总有蹊跷。小娥从不踏出寺门半步,肌肤触之冰凉;她烹制的饭菜虽然精致,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而且,寺中并无厨房灶具,她也从不让柳生看她如何生火做饭。柳生问起,她便以“寺后另有小屋”搪塞过去。
更让柳生不安的是,自己的身体日渐虚弱。原本健壮的他,开始心悸气短,面色一天比一天苍白,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感,仿佛心口被掏走了一块。他只当是读书劳累,加上山中湿气重所致,并未深究与小娥有关。
这夜,柳生读书至三更,忽觉心口一阵剧痛,如刀绞一般,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他捂着胸口瘫倒在地,痛苦呻吟。小娥闻声赶来,见状非但不惊,反而露出一丝奇异的表情,似是怜悯,又似是……渴望。
“公子,”小娥的声音变得幽冷,“你可是觉得心中空落,如失至宝?”
柳生冷汗涔涔,艰难点头。
小娥俯下身,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柳生的胸膛,幽幽道:“那是因为……公子你欠了债,如今,债主来取了。”
“我……我欠了什么债?”柳生惊恐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