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光带着姜润月,沿着那条被奇诡草木幽光映照的小径,不疾不徐地前行。
姜润月越往前走,空气中那股混杂着各种阴魂气息、贪婪意念与无序喧嚣的味道便越发浓烈。
渐渐地,前方出现了一片影影绰绰、灯火(如果那些漂浮的幽绿、惨白、猩红的光团可以称之为灯火)通明的区域。
那便是李重光口中的“鬼市”。
与其说是集市,不如说是一片混乱不堪的魂灵聚集地。
无数形态各异、虚实不定的鬼物、残魂、甚至一些气息凶戾的鬼修,在扭曲的阴影与残破的“建筑”(有些是由巨大骸骨搭建,有些则是纯粹阴气凝聚)之间穿梭、交易、争吵。
叫卖声(如果那些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尖啸、低语算叫卖)、讨价还价声(伴随着魂力波动的激烈碰撞)、乃至打斗厮杀的魂爆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负面情绪波动,贪婪、嫉妒、愤怒、绝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足以让心志不坚者瞬间迷失。
李重光对此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他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周身自然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却让周围鬼物下意识避让三分的高贵威严气息。
姜润月紧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全力运转画皮模拟出的阴冷魂体气息,不敢有丝毫大意。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或好奇、或贪婪、或恶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扫来,但在触及李重光身上那无形的气场时,大多都迅速收敛或移开。
显然,这位“摆渡人”在此地颇具威名,寻常鬼物不敢轻易招惹。
穿过这片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鬼市,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鬼市的喧嚣被甩在身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安静的区域。
一座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古朴低调的府邸,静静地坐落在那里。
府邸的围墙是某种暗沉的黑石垒成,不高,却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府门是两扇厚重的、不知名的暗色木料制成,上面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唯有门楣之上,悬挂着一面黑色的牌匾。
牌匾材质非金非木,透着一种岁月的沉淀感。上面以古老的篆文书刻着两个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的大字——“逆命”!
这两个字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笔划之间隐隐有暗流涌动,透出一股不屈、抗争、乃至逆转乾坤的磅礴意志!
可惜,姜润月对古篆文研究不深,并不认识这两个字的具体含义,只是觉得这牌匾透出的气息,与这府邸外表的朴素形成了鲜明对比,绝非寻常之物。
“哇,前辈,这就是您的府邸吗?外面看着挺朴素,没想到里面……”
姜润月随着李重光踏入府门,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微微张开了嘴。
府邸内部与外部简直是天壤之别!
入门便是一座极其宽敞的庭院,地面铺着一块块温润如玉、却隐隐有阴气流转的黑色石板。
庭院中并非寻常的花草,而是种植着许多散发着柔和月白、幽蓝光芒的奇异植物,还有小巧的亭台水榭,其中流淌的并非清水,而是凝练如汞的纯阴灵液,散发出精纯至极的阴寒气息。
回廊曲折,雕梁画栋,所用的材料无一不是外界难寻的阴属性灵材,建筑风格古朴大气,细节处却极尽精致奢华,整体给人一种低调的奢华与森然的威严并存之感。
“……没想到里面这么豪华!”
姜润月终于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紫眸中难掩惊叹。
这府邸的规模和气派,远超她见过的任何阳世豪宅,甚至比昆仑学院的一些重要建筑还要精致几分,而且处处透着与阴间环境完美融合的独特韵味。
李重光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反问道:“怎么?你在阳世的家,很小吗?”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那双漆黑如深渊般的眸子看向姜润月,仿佛能看穿她画皮下的真实情绪。
姜润月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在摇光塔的居所其实相当不错,但随即又想到这府邸的规模,赶紧用力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夸张的语气说道:“跟前辈您这府邸比起来,我家那简直就是个茅草屋嘛!”
“不,应该连茅草屋都不如!”
李重光被她这直白的对比,逗得莞尔一笑,摇了摇头,语气淡然却透着一丝超脱。
“钱财宅邸,不过是身外之物,好与坏,其实都无所谓。只是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宽敞些的地方,住着舒心罢了。”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庭院中的一草一木,心里似乎对这些耗费巨大的布置,并不是十分在意。
“哈哈,巧了啊前辈,我也喜欢大房子!” 姜润月立刻接口,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试图拉近一些距离。
李重光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瞳孔中,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
可他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继续朝着府邸深处走去。
姜润月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四处打量,对府邸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就在两人穿过一道月洞门,即将步入内院之时,忽然一道如同莺啼般婉转清脆、却又带着一丝空灵幽怨的女子声音,自前方的阴影处响起。
“重光~”
声音未落,一道婀娜曼妙的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一般,自廊柱的阴影处飘然而出。
那女子身着水绿色的曳地长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
她云鬓松挽,仅插着一支简单的碧玉簪,面容倾国倾城,肌肤白皙胜雪,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唇不点而朱,气质温婉柔美中,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幽寂与高贵。
“瑛妹。”
李重光看到这女子,原本平淡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柔和,那双漆黑的眼中也漾起了真实的暖意。
他快步上前,轻轻将女子拥入怀中,低头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回来了……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