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撕裂煞气阴云的金色魔瞳悬于九天,冷漠地俯瞰着下方如同微缩盆景般混乱的义马镇。
金光刺穿云层,将整个镇子染上一层诡异的不祥金箔色。
惊天动地的低吼如同灭世的号角,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气浪,将西山山脚最后几间茅草棚彻底掀上了天!
“跑啊——!!!”
这是义马镇所有生灵此刻唯一的念头。无论是躲在门缝后簌簌发抖的,还是正跟窗框僵尸掰手腕的,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绝望的哭喊如同爆沸的开水,瞬间炸锅!然而,往哪跑?!
镇口牌坊方向,灰白(送葬队伍)与猩红(迎亲队伍)交织的浓雾汹涌而来!
雾气中影影绰绰,无数穿着腐朽丧服、拖着哭丧棒的白影子,与盖着破烂红盖头、穿着渗血嫁衣的红影子若隐若现,彼此碰撞、撕扯、却又诡异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疯狂涌动——王寡妇家!
凄厉扭曲的唢呐与悲怆的丧鼓齐鸣,听得人头痛欲裂,肝胆俱寒!
雾气边缘,几个腿脚稍慢、或是腰间红布没系牢的倒霉镇民,瞬间被那翻滚的煞雾边缘擦过!
连惨叫都没发出,皮肤迅速变得灰败,肌肉僵硬抽搐,眼珠瞬间翻白,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低吼,就地加入了那不断膨胀的“迎亲送葬”杂牌军!
红白双煞!阴阳对冲!
所过之处,活人变僵!
“堵不住了,退守核心!聚阳气!”
林九看得目眦欲裂,朝着刚刚出来的钱大豪和姜润月咆哮。
他此刻形象颇为狼狈,腰间胡乱系着块黄布遮挡屁股破洞,但眼神锐利如鹰,强行压加固过的院子。
“那里,还有一线生机,王寡妇家是一切的‘起点’!”
钱大豪立刻会意。
源头在“肚兜”,煞眼亦在王寡妇家!
此刻全镇阴煞奔涌向那里,反而是阳气(或者说“邪气原点”所在)的一个短暂凝聚点!
退守那里,以邪制邪,争取时间!
“走!”
钱大豪一声断喝,拽着吓瘫的李大炮胳膊,拖麻袋般朝着王寡妇家冲刺!
林九则迅速摸出几张淡黄色的符纸——传讯符!
“镇中所有还能动弹的,听令!”
林九的声音通过符箓,如同炸雷般在所有尚存神志的镇民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
“所有人,立刻向镇东头王寡妇家集结!记住,用血,活人指尖血,滴一滴在你们家门口、门框、窗台上,快!”
他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一边吼,一边飞速地在脚边几只被定住的僵尸脑门、心口各补了一道驱邪符灰飞烟灭法印,防止它们被煞气二次激活。
“滴血干什么?当染料吗?”有镇民边跑边茫然四顾。
“蠢货!道长让滴就滴,指头咬破能死人?”隔壁屋的壮汉反手就给了自家婆娘一巴掌,婆娘嗷一嗓子咬破手指就往木门框上胡乱一抹!
血线划过,一丝微不可察、带着生人气息的暖意瞬间弥漫开来,将那迫近的红白煞雾稍稍逼退了一丝!
无数惊惶但已彻底盲从命令的镇民,一边哭爹喊娘地奔逃,一边或咬或抓破手指,将殷红的血珠胡乱涂抹在自己家门口、窗台、哪怕是路边的石碾子上!
一条条细微蜿蜒的血线,如同绝望中的脉络,在混乱肮脏的巷陌里野蛮生长!
整个义马镇,竟在末日降临前的绝望奔逃中,被无数慌乱涂抹的血线,勾勒出一个歪歪扭扭、散发着原始求生渴望的巨大符箓雏形!
所有血线,最终都隐隐指向同一个终点——镇东头王寡妇家!
王寡妇院内,地狱观光现场。
院门已经被汹涌的红白煞雾冲击得摇摇欲坠,木头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缝隙里不断有惨白和猩红的雾气像毒蛇般钻入!
院子里更是惨不忍睹!
最先从坟头爬出来的几个镇边倒霉僵尸,此刻在浓郁的红白双煞气息催化下,动作突然变得极其……古怪!
一个穿着破袄的干瘦僵尸,大概是生前练过几下把式,此刻正歪歪扭扭地对着院墙劈叉,两条枯柴似的腿僵直地呈一百八十度分开,胯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可就是压不下去!
急得他嗷嗷直叫!
另一个穿着花裤衩的大胖子僵尸,则仿佛回到了菜市场杀猪的峥嵘岁月,正执着地用一双乌黑发亮的爪子,疯狂地抠着墙角那只早就吓傻不会叫的芦花老母鸡的屁股!
大概是认准了那是“案板上的五花肉”?老母鸡被抠得羽毛乱飞,两眼翻白,屁股上多了几个深深的黑爪印!
最离谱的是墙根蹲着的一个。
它大概是王三麻子的邻居,此刻正抱着院里那个臭烘烘的泔水桶,把脑袋埋进去,“咕咚咕咚”灌个不停!
一边灌,一边喉咙里还发出满足的呜咽,灰败的皮肤上沾满了残羹剩饭和油腻腻的汤水…… 活脱一个千年饿死鬼投胎!
真正的灾难源是天上!
轰隆!
一尊庞大的身影已经破开金芒阴云,裹挟着山崩地裂的气势,朝小院方向俯冲而来,巨大的金色竖瞳仿佛就悬在众人头顶上方不足百丈!
冰冷无情的视线锁定了整个院子!
地面在它那难以言喻的重压和冲击下剧烈震颤!
院墙簌簌落土!
房梁嘎吱作响!
院里那几个行为艺术的僵尸被气浪冲得东倒西歪!
“顶不住了,这院子没防空啊!”
钱大豪脸色煞白,抬头看着那遮天蔽日的恐怖身影,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正主到了,这玩意儿不可力敌!”
林九眼中厉芒一闪,桃木剑指天,另一只手飞速在褡裢里摸索,脸色比便秘还难看。
“姜师妹、大豪,抢出来的‘钥匙’呢?让他把将军坟里的门道吐干净!快!”
姜润月已稳稳落在院中央,左手赤霄剑紧握,剑身吞吐着紫色电芒。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右手——两枚闪烁着刺目灰黑光芒、彼此如同磁石般剧烈吸引又排斥旋转的小巧物件,正是那邪异的金锁与红盖头碎片!
这两件邪物在真正主人的威压下彻底狂暴,数道封印的符箓早已化为灰烬!
强大的排斥与吸引之力,在姜润月手中形成一个小型的混乱力场,不断撕扯她的真元束缚,试图合二为一!
紫霄御劫仙经的霸道雷炁,在她掌心化作一层坚实的紫色光膜,死死隔绝着那股邪力的反噬,却也让她右臂微微颤抖,甚至额头隐隐见汗。
以她结丹境的修为,此刻竟被这两件邪物弄得如履薄冰!
“李大炮,你踏马的再不说,咱们一起变炸鸡排了!”
钱大豪把面无人色的李大炮往地上一掼,金灿灿的五帝金钱剑直接架到了他脖子上,剑尖冰凉刺骨,混着破煞金光,吓得李大炮裆下一热。
“别杀我,我说…我说!将军坟入口在老槐树根裂口,进去是个向下的甬道,全是烂泥。走了大概…一袋烟的功夫,就是个巨大的石头门,上面…上面刻着一只长了三个脑袋的大…大蜈蚣!”
李大炮吓得语无伦次,裤裆湿透,“门…门打不开,刘扒皮说…说用那女人的血浸的锁头才能开!”
“不,是那将军死的时候锁着他婆娘的嫁妆盒的锁头,就…就扣在金锁和盖头的合缝里!”
“他说锁头上有机关符,不破了那个,门是假的,甬道尽头是蜈蚣精拉屎的地儿!”
“锁头?机关符?三头蜈蚣?拉屎?”钱大豪听得头大如斗,感觉信息量堪比茅山祖师爷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还没头绪!
“血…女人的血,他婆娘的血!”
李大炮生怕说慢了被切片,拼命嘶喊补充:“那红盖头上…有血…老血,浸透了!但…但那盖头被王寡妇撕了改…改肚兜了,还有一半,就…就在屋里!”
话音刚落!
“轰!!!”
天上那庞大的身影终于轰然落地,距离小院围墙不足十丈!
坚硬的地面如同稀泥般下陷,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狂暴的气浪如同海啸般扑来!
嘭!
哗啦!
王寡妇那两扇摇摇欲坠的院门,连同半截夯土墙应声垮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