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很轻。却重得让颜清秋的心微微一沉。她知道,他说的不是这夜风。
“你该歇歇。”她劝道,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切。
崔?忽然转过身。
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认真:
“若我死于此地,”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可愿护文漪离城?”
空气仿佛凝固了。
雨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喧嚣。
颜清秋看着他,看着这个她不惜背叛一切也要追随的男人。他眼底有疲惫,有重压,有对这浊世的失望,唯独没有对自身生死的恐惧。
她忽然笑了。
不是凄然,不是苦涩,而是一种释然般的、明亮如星芒的笑意。
“你不走,”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断所有后路的决绝,“我也不走。”
崔?怔住了。
他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看着她唇角那抹近乎执拗的弧度。一直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烧红的炭,发出“嗤”的轻响,蒸腾起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终于,他眼底那坚硬的壁垒,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流露出一点疲惫的、真实的温度。
“清秋,”他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这世上,从来没有欠与不欠。”
他是在告诉她,不必因为过往,因为情感,而觉得有所亏欠,必须偿还。
颜清秋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说。
然后,她的声音更轻了,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心尖上:
“只是愿意。”
内堂。
烛火摇曳,将沈文漪端坐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她面前摊开着军报,手中的笔并未停歇。字迹依旧工整秀丽,一笔一划,极稳。只是那握着笔杆的指尖,微微泛着白,宽大的袖口,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着。
桌角,静静地躺着一枚白玉簪。
质地温润,流光内蕴。那是汴京月下,他亲手为她簪上的定情信物。象征着过往所有的宁静、美好与期许。
此刻,它静默地躺在那里,与窗外肃杀的雨声,与这满城的恐慌,格格不入。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窗棂。
沈文漪终于停下了笔。
她抬起头,望向回廊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墙壁,看到那个独立风雨中的青衫身影。
“皓月,”她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你要赢啊。”
她知道。
他知道她在看,在等。
她也知道,他不仅仅是在赌命。
他赌的,是他的道,是他的信念,是他对这天下、对黎民不曾磨灭的赤忱。
她无法像颜清秋那样,持刀立于他身侧,与他共赴血火。
但她可以用她的方式,稳住这后方,处理好每一件琐碎的庶务,然后,在这里,用最深的懂得,为他祈愿。
烛火,又跳动了一下。
雨,似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