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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镜花水月(2 / 2)

一支利箭,如同撕裂夜空的黑色闪电,自高处屋檐破空而来!其速之快,其势之猛,远超韦青蚨之箭!箭簇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匪徒首领的咽喉!

“噗!”血花在火光的映照下,凄艳地绽放!匪徒首领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前方,轰然倒地!

这一箭,石破天惊!瞬间震慑了全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精准狠辣的一箭所惊!混战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崔?猛地抬头,循着箭矢来路望去——只见主仓高高的屋脊之上,不知何时,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夜风拂动她的衣袂,火光勾勒出她窈窕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虽然黑巾蒙面,但那双冰冷如寒星、却又带着一丝熟悉媚意的眸子,让崔?心头巨震!

“是……她?!”崔?几乎脱口而出!那个在甘蔗林中与他生死相搏的西夏女将,没藏呼月!她竟然没死?!而且还出现在这里?!

没藏呼月一箭毙敌,心中杀意更盛,目光死死锁定下方的崔?。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毫不犹豫,再次张弓搭箭!弓弦满月,箭簇直指崔?心口!这一次,她要亲手结果这个仇敌!

“妖女!看箭!”下方的韦青蚨也发现了她,怒喝一声,弓弦响动,一支箭矢向屋脊射去!

没藏呼月冷哼一声,身形微侧,轻松避过韦青蚨的箭,同时,她手中的箭已离弦!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射崔?!

崔?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要闪避,但箭速太快!眼看箭矢就要及体!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啪!”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一道白光后发先至,精准地击中了箭矢的尾部!力道巧妙,使得箭矢微微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擦着崔?的肩头衣甲掠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其身后的粮袋之中!

没藏呼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猛地转头,怒视向白光来处,厉声喝道:“濮宗——!”

只见仓墙角落的阴影中,濮宗缓步而出,手中白玉折扇轻摇,脸上带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温雅笑容,仿佛刚才出手击偏箭矢的并非是他。他对着怒不可遏的没藏呼月,轻笑道:“我说过,今夜……不让你杀他。”

这接连的变故,让场中众人皆是一愣。崔?惊魂甫定,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钉入粮袋的箭矢,又看向屋脊上那道黑影,最后落在突然出现的濮宗身上。此人气度不凡,出手诡异,是敌是友?

没藏呼月见事不可为,且身份暴露,恨恨地瞪了濮宗一眼,身形一闪,便欲借夜色与烟雾遁走。

“留下。”濮宗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传入没藏呼月耳中,“此刻离去,他只会当你是个失败的刺客。留下,让他看清你,记住你,才能……乱其心志。”

没藏呼月身形一滞,咬了咬牙,竟真的停在了屋脊之上,黑巾在夜风中飘动,一双媚眼冷冷地俯视着下方。

这时,火势在众人的努力下已得到控制,匪徒也被韦青蚨带人清剿殆尽。场中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屋脊上那道神秘的黑色身影,以及突然出现的青衣文士身上。

崔?定了定神,上前一步,目光直视濮宗,沉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在此?又与屋脊上那位……有何关系?”他语气警惕,手已按上了剑柄。

濮宗拱手一揖,姿态优雅从容,微笑道:“在下濮宗,一介南海行商,近日恰有粮船泊于黎水,听闻黎塘粮仓乃邕州重地,特来拜会,不想恰逢其会,遇上这场风波。至于屋脊上那位女侠……”他抬眼看了看没藏呼月,语气坦然,“乃是在下一位故交之友,性情孤傲,行事……不拘常理。或许是听闻此地有变,特来相助,亦或是……另有缘由。惊扰崔大人之处,还望海涵。”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自己的来历,又将没藏呼月的出现归为“相助”或“另有缘由”,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刺杀嫌疑。

崔?眉头紧锁,目光在濮宗温文尔雅的脸上和屋脊上没藏呼月冰冷的目光之间来回扫视。他自然不信这番说辞。没藏呼月是西夏通缉要犯,与这商人怎会是“故交”?但对方态度谦和,方才也确实出手“救”了自己,且眼下局面未明,他也不好立刻发作。

“濮公子好意,崔某心领。”崔?语气冷淡,“只是此女乃官府缉拿要犯,若公子与她真有瓜葛,还望谨慎行事,莫要引火烧身。”

濮宗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多谢大人提醒。江湖儿女,恩怨情仇,非我等商贾所能尽知。今夜粮仓无恙,便是万幸。在下不便久留,告辞。”说罢,他再次拱手,也不等崔?回应,便转身,步履从容地消失在尚未散尽的烟雾与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屋脊上的没藏呼月,在濮宗离去后,深深看了崔?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恨,有怒,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随即,她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般,倏然不见。

一场突如其来的夜火与袭击,就这样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落幕。粮仓保住了,匪徒伏诛了,但崔?的心中,却留下了更大的谜团和更深的警惕。那个叫濮宗的商人,那个死而复生的西夏女将……他们究竟是何关系?今夜之事,是巧合,还是精心策划的局?

返回隐泉山庄的路上,夜色更深。没藏呼月一言不发,步伐急促,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甫一进入山庄范围,她猛地转身,目光如刀般刺向悠然跟在她身后的濮宗,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颤抖:“你为何要挡我那一箭?!你明明答应给我机会!”

濮宗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平静:“我是答应给你机会,但没答应让你现在就杀了他。”

“你是在玩弄我?!”没藏呼月怒极,反手已按上了腰间的短刃刃柄。

濮宗忽然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握住了她按在刀柄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而有力,没藏呼月竟一时挣脱不得。他凑近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若真在此时杀了他,那我便失去了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而你……”他目光锐利地看进她的眼底,“将会立刻成为整个邕州乃至大宋通缉的死敌,失去所有潜伏和复仇的可能。你,将失去一切。”

“那你到底想让他怎样?!”没藏呼月咬牙问道,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濮宗松开手,退后一步,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色,声音变得幽远而深邃:“我要他……相信我。”

“相信你?”没藏呼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你是什么人?一个藏头露尾、行事诡秘的商人?你凭什么让他信你?”

濮宗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散:“就凭……我是眼下,唯一能让他活下去,并且……可能活得更好的人。”说完,他不再理会没藏呼月,径直向着山庄深处走去,青衫背影很快融入黑暗。

没藏呼月独自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她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她回想着今夜发生的一切:火光中崔?镇定指挥的身影,濮宗那神出鬼没的折扇,以及最后……崔?抬头望向她时,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与……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忽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那股积郁已久的仇恨,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不再那么纯粹。那个叫濮宗的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在利用自己对付崔??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这一夜之后,黎塘的火灭了,粮仓保住了。但崔?对“濮宗”此人的疑心已深深种下;而没藏呼月的心,也在仇恨与困惑的漩涡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

而在隐泉山庄那间永远烛火通明的书阁内,濮宗独自凭窗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低声自语:

“棋子已动,局已初开。崔?……接下来,你会如何落子呢?”

烛火摇曳,照亮他那张俊美而无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