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午膳,沈文漪默许崔?同桌而食后,两人之间那道坚冰,总算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崔?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不敢有丝毫唐突冒进,只是将那份小心翼翼的关怀,化作无声的细流,缓缓浸润着沈文漪千疮百孔的心。
他不再像最初那般鬼鬼祟祟地偷窥,而是恢复了通判的日常公务。只是,每日清晨,他总会“恰好”在沈文漪服药的时间出现在小院,亲自将韦青蚨煎好的汤药端到门口,由碧荷接过;午膳和晚膳,他依旧会命人从望江楼打包精致的菜肴,分量总是多出许多,然后“顺路”送到厢房,有时会留下与她们一同用膳,但大多时候,只是放下食盒,简单问候两句,便借口公务繁忙离开,留给文漪足够的空间。
他用餐时,话不多,绝口不提汴京往事,也不问她们一路的艰辛,只是偶尔会说些邕州的风土人情、趣闻轶事,或是处理公务时遇到的、无关痛痒的小麻烦,语气平和,如同老友闲谈。他会细心地注意到文漪多夹了哪样菜,下次便会特意多点一份;见文漪气色稍好,便会“偶然”带回几枝含苞待放的红梅或清新的水仙,插在床头的瓷瓶里。
沈文漪起初依旧冷淡,对他所言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吃饭。但崔?的耐心与体贴,如同温水煮蛙,渐渐融化着她心中的壁垒。她开始会在他说话时,不再完全避开他的目光,甚至会在他讲到某处僮寨奇特风俗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她会悄悄留意他官袍下是否还透着药味,在他偶尔因后背伤口不适而微微蹙眉时,捏着筷子的指尖会不自觉地收紧。
这一日傍晚,崔?处理完公务回来,带回了一包还冒着热气的、用荷叶包裹的僮家特色糯米糍粑,软糯香甜。
“今日去城外蔗田巡视,路过一个寨子,见这糍粑做得香甜,便买了一些回来,你们尝尝看,是否合口味。”他语气自然,将糍粑递给碧荷。
沈文漪看着那散发着荷叶清香的糍粑,又瞥见崔?官靴上沾着的泥点,心中某处微微一动。她记得,他以前是最爱洁净的。
她犹豫了一下,终是轻声开口,声音虽轻,却不再是完全的沉默:“你……伤口未愈,不宜过多走动。”
崔?闻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无……无妨,已好多了。多谢……文漪关心。”
沈文漪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脸颊微热,迅速低下头,小口咬了一口糍粑,不再说话。但那一声轻若蚊蚋的关怀,却如同春风,吹散了崔?心中多日的阴霾。他知道,坚冰正在融化。
碧荷在一旁看着,偷偷抿嘴笑了。她知道,小姐的心,正在一点点被崔公子的诚意暖回来。只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个“颜姑娘”,依旧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金鸡峒,没藏呼月一行人伪装成的“大食胡商”,凭借出手阔绰和带来的新奇货物,很快赢得了峒民的好感。他们以高价收购寨中积存的粗糖和山货,态度“诚恳”,俨然一副长期合作的架势。峒主见有利可图,对他们更是热情有加,几乎有求必应。
没藏呼月则利用这段时间,凭借其过人的魅力和手段,悄然编织着她的情报网。她时而以商队女眷的身份,与峒中妇女闲聊,打听邕州城内的新鲜事;时而让手下武士在与峒民饮酒时,套取关于邕江军布防、州衙动态的消息;她甚至通过贿赂一名常往返于金鸡峒与邕州城之间、为城中糖寮运送甘蔗的僮人青年,获得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
“首领,据那送蔗的青年说,邕州城目前戒备依旧森严,尤其是州衙和四门。不过,崔?似乎……近日并未过多露面,据说是在府中养伤。还有传闻,说他府中近日来了两位女客,身份不明,但颇受礼遇。”手下武士低声禀报。
没藏呼月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竹制的窗棂,眼中寒光闪烁:“养伤?女客?”她红唇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我们的崔通判,艳福不浅啊。继续查!我要知道那两个女人的具体身份!”
她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简陋的邕州周边地图,指尖在金鸡峒和邕州城之间划动:“此地去邕州,有官道,但盘查甚严;还有几条隐秘的山路,可通城西山林……交趾方面答应提供的弩箭和毒药,何时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