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谦连忙翻译,声音带着讨好与惶恐。
那女子——韦青蚨(僮名:达娅)——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充满讥讽的冷笑!她根本不等孙伯谦翻译完,便用僮语厉声打断!语速更快,语气更厉!
孙伯谦额头冷汗涔涔,艰难地翻译道:“结交?你们汉官的‘结交’,就是夺我土地,欺我族人,压我盐价!上一个来说‘结交’的汉官,现在坟头草都高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滚!立刻离开!否则,下一箭就不会射偏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她身后的密林中,影影绰绰,出现了数名同样背负弓箭、手持刀矛的僮人青年!他们眼神凶狠,如同被激怒的狼群,死死盯着崔?一行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杀机……一触即发!
崔?心知,此刻若退,不仅威信扫地,更坐实了汉官软弱可欺!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电,迅速扫过韦青蚨身后的祭祀场景——那面巨大的铜鼓,那肃穆的仪式,那些充满敌意却难掩一丝悲愤的僮人青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不再试图温和解释,而是猛地挺直腰背,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官威与凛然正气!孙伯谦被他气势所慑,连忙打起精神,尽力传达那严肃的语气:
“本官离去不难!但尔等可知——”崔?目光如炬,直指空地中央那面铜鼓,“私铸铜鼓,聚众鸣鼓,按《宋刑统》‘私造禁兵器律’及‘聚众不法案’,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韦青蚨脸色骤然一变!她身后的僮人青年们,更是出现一阵明显的骚动!私铸铜鼓!聚众鸣鼓!这……在朝廷眼中,确是可以扣上“图谋不轨”、“聚众谋反”大帽子的重罪!崔?这一击,精准地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之上!
然而,韦青蚨绝非等闲女子!她眼中惊愕之色一闪即逝,随即化为更深的愤怒与……一丝冰冷的讥诮!她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清亮,带着悲愤与不屈,如同山涧清泉撞击磐石:
“律法?你们的律法只用来捆缚我们!束缚我们!”(孙伯谦紧张翻译)
她手指猛地指向那面铜鼓,又指向火堆旁肃穆的人群,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这鼓声!是祭奠!祭奠我们被交趾人掳走杀害的兄弟!祭奠山神!祈求山神保佑我们不再受欺压!不再流血!难道……这也犯了你宋官的王法?!难道……我们连祭奠亡魂、祈求平安……也要被你们定罪吗?!”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崔?心头!祭奠亡魂……被交趾人杀害的兄弟……他瞬间联想到周静安先生提及的“侬全福部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悯与沉重,涌上心头!
崔?深吸一口气,眼中锐利稍敛,语气缓和,却依旧带着官方的严肃:“祭奠英灵,祈求平安,自然无过。然律法森严,易生误会。私铸铜鼓,聚众于此,若被有心人曲解上报……恐……祸及全寨!本官此来,正是不愿再见误会丛生,干戈再起,生灵涂炭!”
空地之上,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铜鼓余韵的嗡鸣。肃穆的僮人停止了仪式,目光复杂地望向这边。韦青蚨身后的青年们,紧握武器的手,也微微松了几分。
韦青蚨死死地盯着崔?。那双清澈而锐利的眼眸中,愤怒、警惕、悲怆、疑惑……种种情绪交织翻涌!她试图从崔?那沉静的面容、坦荡的眼神中,分辨出几分真诚,几分虚伪。这个汉官……似乎……和以前那些……不太一样?他……是真的……怕引起误会?还是……在威胁?在……试探?
山风吹过林间,卷起几片落叶,也吹动了韦青蚨发辫上的翎羽。她紧抿着唇,如同一尊美丽的、充满野性与戒备的雕塑。崔?亦静静站立,不卑不亢,等待着她的决断。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