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却清晰的刻画声在寂静的龙骨舱内响起,伴随着木质被高温灼烧碳化的焦糊味。周鸣的指尖稳定而迅捷地移动着。他刻下的并非文字,也非图画,而是一组组由点、线、曲线、符号构成的、充满冰冷理性美感的数学公式与几何图示!
核心是一个描述引潮力空间分布与时间演化的三维向量场方程:
?Φ=(?2Φ\/?x2,?2Φ\/?y2,?2Φ\/?z2)=-4πGp+2wxv+...
其中包含了月球、太阳引力位、地球自转科里奥利力、流体粘性项等关键要素!
围绕这个核心方程,是推演洋流环流路径的斯托克斯流函数等值线图,标记了太平洋上几处关键引力潮汐“走廊”的位置。更有一组斐波那契螺线导航修正角的计算步骤,用于在星辰被遮蔽时,利用特定海鸟迁徙路径、大型鱼类洄游规律、甚至云层涡旋形态等自然分形现象来校准航向!
最后,在公式群的末端,他用流畅的秦篆,刻下了一句跨越文明界限的指引:
“顺此式,抵羽蛇。”
七个字,如同点睛之笔,将冰冷的数学与彼岸的神只信仰连接起来。指尖金芒缓缓收敛。黝黑的龙骨上,那组散发着微温、线条深嵌木纹的公式与文字,如同烙印在巨舰灵魂深处的密码,沉默地等待着未来的解读。
就在这时,舱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低沉、悠长、穿透云霄!那是启航的号令!
周鸣迅速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承载着篡改坐标与未来信标的龙骨,如同幽灵般闪身离开了龙骨舱。厚重的铜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舱内的秘密与即将到来的狂风巨浪。
他回到喧嚣的甲板。琅琊台上,徐福的祭文已至尾声。巨大的船锚被铁链绞盘缓缓拉起,带着沉重的淤泥和海水,哗啦啦作响。风帆在桅杆上被水手们呼喝着升起、调整角度,吃满了从西北方刮来的、带着深秋寒意的劲风!
“起航——!!!”
徐福站在高高的舰桥上,声音通过巨大的铜皮传声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响彻整个舰队。
“蜃楼”旗舰率先动了起来,巨大的船体如同睡醒的洪荒巨兽,缓缓破开墨绿色的海面,犁开一道翻滚的白浪。紧接着,数百艘舰船依次跟随,如同庞大的迁徙鱼群,缓缓驶离碣石山投下的巨大阴影,驶向那铅灰色天海交接的未知深渊。
岸上,送行的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哭嚎,那是父母对骨肉的诀别,是故土对游子的最后呼唤。童男女们挤在船舷边,小小的手伸向越来越远的陆地,哭喊声撕心裂肺,瞬间被海风扯碎,淹没在浪涛与风帆的咆哮中。
周鸣独立于船艉,玄色的方士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东方那无垠的、翻滚着不祥泡沫的墨绿色海洋,望着舰队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那片被玛雅历法标注为“基尼·阿哈乌”的星象死锁海域。海风带着咸腥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那枚已经碎裂的磁星针。他手指用力,将其捏成更细的齑粉。然后,手一扬,黑色的粉末随风飘散,瞬间消失在铅灰色的海天之间,如同从未存在过。
篡改已成,信标已留。历史巨轮在数学的撬动下,偏离了它既定的轨道,驶向一个迷雾重重的彼岸。徐福的船队不再寻求虚幻的蓬莱仙药,他们的终点将是羽蛇神翱翔的高原圣城。东方浩渺的烟波吞噬了巨舰的轮廓,只留下碣石山下,无数破碎的心和一句消散在风中的低语:
“归墟非终点…是文明的岔路。种子已播下…静待千年后的…破土惊雷。”
海雾升腾,舰队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东方铅灰色海天的交界线。一场由数学驱动的、跨越时空的文明嫁接,在这片古老东方的海域,悄然启程。而关于这支船队的最终归宿,将成为埋藏在太平洋波涛之下,等待后世考古铁锹的,一个惊世的谜题。印第安古老传说中,那位来自东方、带来文明与历法的“羽蛇神”魁札尔科亚特尔(quetzalatl),其模糊的起源,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令人战栗的、数学化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