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鼎沸郇城(1 / 2)

郇城,栾氏经营百年的巢穴,矗立在汾水西岸的台地之上。厚重的夯土城墙在暮春的阴霾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城内高耸的栾氏宗庙飞檐,如同怪兽嶙峋的脊骨,透着一股压抑的、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自圜丘祭天“功勋序位”的惊天一摔,栾书呕血归邑,便一病不起,栾氏在晋国的权柄,如同烈日下的残雪,迅速消融。屈辱、恐惧、以及被新秩序彻底抛弃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着这座古老的城池,也滋养着最黑暗的疯狂。

“呜——呜——呜——!”

低沉而急促的牛角号声,不再是集结的信号,而是绝望的嘶吼,撕裂了郇城死寂的黄昏。号声来自宗庙前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央,那尊象征晋国法统、由司寇府设立于此的刑鼎复制品(规模略小,纹饰相同),在无数火把跳跃的、充满戾气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与脆弱。

鼎前,栾黡身着玄甲,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如同滴血。他不再是那个骄横的贵胄公子,而是一头被逼到绝境、欲择人而噬的疯兽。他手持一柄巨大的青铜战斧,斧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寒芒。他的脚下,躺着几具身着司寇府皂衣的吏员尸体,鲜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渗入刑鼎的基座缝隙。

“郇城的父老!栾氏的子弟!睁开眼看看!”栾黡的声音嘶哑而高亢,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歇斯底里的力量,借助特制的青铜扩音筒,在广场上空回荡,“看看这尊鼎!看看这刻满妖纹的破铜烂铁!它是什么?!它是周鸣那妖人套在我们脖子上的枷锁!是晋侯斩向我们栾氏头颅的屠刀!”

他猛地用斧柄砸向刑鼎,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什么‘功勋序位’?!是算出来的羞辱!什么‘赎刑累进’?!是刮骨吸髓的盘剥!什么‘云雷夔龙’?!是操弄生死的巫咒!它哪里是‘法’?!它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刀!今日它能断我栾氏根基,明日就能夺你们田宅!罚你们铜钱!断你们手足!让你们世世代代,永为那‘数’字之奴!”

广场上,聚集着数千人。有被栾氏鼓动、分发武器(削尖的木棍、农具、甚至私藏的青铜短戈)的郇城平民,眼神麻木中带着被煽动起的戾气;有栾氏豢养的死士和私兵,甲胄鲜明,杀气腾腾;更多的,则是被恐惧和谣言裹挟、茫然无措的普通城民。栾黡的话语,如同毒液,精准地浇灌在他们因栾氏衰落而恐慌、因新法严苛而迷茫的心田上。

“这鼎!就是这‘数’妖统治的图腾!砸了它!分了它!”栾黡举起战斧,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砸了这枷锁!分了这铜!让绛都看看!让晋侯看看!让那周鸣看看!我郇城之人!宁为玉碎!不为数奴!栾氏百年荣光,岂容妖数践踏?!给我砸——!”

“砸了它!”

“分了这破铜!”

“不做数奴!”

“杀回绛都!”

被彻底点燃的狂热如同瘟疫般蔓延!死士和私兵率先怒吼着冲向刑鼎!紧接着,那些被煽动的平民也红着眼,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向那尊沉默的青幽巨鼎!

“保护刑鼎!”仅存的几名司寇府吏目眦欲裂,试图阻拦,瞬间被汹涌的人潮淹没、践踏!惨叫声被淹没在狂热的喧嚣中。

沉重的撞击声、金属的刮擦声、疯狂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

“哐!”

“嗤啦——!”

青铜战斧、沉重的石锤、甚至锄头铁镐,雨点般落在刑鼎之上!纵使鼎身坚固,在无数暴力的摧残下,精美的云雷纹开始扭曲、崩裂!夔龙纹被砸出深深的凹痕!冰冷的青铜碎屑如同死亡的雪花,四处飞溅!鼎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鼎耳,在一根套索的拉扯和无数双手的推搡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轰然断裂落地!鼎腹被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铜!是铜!”有人抓起一块崩落的、还带着纹路的青铜碎片,在火光下癫狂地挥舞!

“分铜!人人有份!”

“抢啊!”

最后的秩序彻底崩溃!人群如同疯狂的蚁群,扑向倒塌的刑鼎残骸,用一切能找到的工具,甚至用牙齿,去撕咬、去抢夺那些滚烫的、沾着血污的青铜碎片!昔日象征法度的圣器,在暴民的狂欢中,化为满地狼藉的、闪耀着贪婪与毁灭光芒的金属垃圾!郇城,彻底沸腾,堕入无序的深渊!

郇城以西三十里,晋军大营。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周鸣立于巨大的郇城沙盘前,面无表情。沙盘上,郇城的城墙、街道、宗庙、广场清晰可见。胥渠正急促地汇报着刚刚收到的飞鸽密报:“…刑鼎已被毁!司寇府派驻吏员尽数罹难!栾黡裹挟乱民逾五千,据城死守!四门紧闭,城头已树栾氏玄鸟旗!城内粮械充足,栾氏多年经营,恐有死战之心!”

帐中诸将,多为厉公新提拔的军功将领,闻听刑鼎被毁,无不怒发冲冠!

“逆贼!竟敢毁法鼎!屠戮法吏!请先生下令!末将愿率本部兵马,踏平郇城!取栾黡狗头!”

“对!强攻!杀进去!一个不留!”

周鸣抬起手,制止了帐中的激愤。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视着沙盘上的每一个细节:城墙的高度与厚度、护城河的宽度与深度、城内街道的布局、暴民聚集的核心区域(宗庙广场)、水源分布点、以及几处可能的、防御相对薄弱的城墙旧修段。

“强攻?”周鸣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指尖点在沙盘上郇城城墙,“墙高池深,乱民据守,若强攻,我军伤亡几何?城内被裹挟之无辜,又将死伤几何?破城之后,玉石俱焚,仇恨深种,郇城永为晋国毒瘤,此乃下策。”

他走到帐中另一侧,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郇城简图,上面已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注了密密麻麻的数据:

暴民聚集区热力图(依据哨探观测估算人数密度);

主要街道宽度及障碍物分布;

风向、风速预测(司天监提供);

城墙各段守备力量评估(甲士、乱民比例);

城内已知粮仓、武库位置。

“平此乱局,非为屠戮,乃为震慑首恶,瓦解胁从,救赎无辜,重塑法统!”周鸣的目光锐利如剑,“故,当以‘数’驭兵,以‘理’破妄!用最小的血,熄最烈的火!启动‘非致命平乱模型’!”

第一步:催泪药囊抛物线投射(瓦解集群冲击)

“工械营!”周鸣下令。

“在!”一名精干校尉出列。

“备‘风息囊’五百枚!即刻!”

“风息囊?”众将愕然。此乃周鸣结合医家方术与数学力学,秘密研发的非致命武器。以坚韧的薄皮囊包裹特制的刺激性药粉(芥末、狼毒、石灰等混合),尾部系有小型定向尾翼。

“投射参数!”周鸣转向沙盘,语速飞快:

1.目标区域:宗庙广场核心暴民集群(坐标x1,Y1)。

2.投射阵地:城西上风口,距城墙一箭之地外(坐标x0,Y0)。

3.距离d:精确测量,d=180步(约270米)。

4.高度差h:投射点与广场中心高度差h≈3米(城墙高于外野)。

5.风速V_w:西南风,风速V_w≈4米\/秒(司天监最新报)。

6.投射角θ与初速V0:

依据抛物线方程:Y=xtanθ-(gx2)\/(2V02s2θ)+h(修正高度差)

目标落点需覆盖广场核心区(半径约20米圆)。

周鸣心算如飞,结合预设的改良弩机(配滑轮组增力)的典型初速范围(V0≈35-40\/s),迅速确定最优解:

投射仰角θ=42度!

所需初速V0=38米\/秒!

同时计算风偏修正:侧风导致弹道偏移量Δx≈(V_w\/V0)*d≈(4\/38)*270≈28.4米!故所有弩机需向东预先偏移28.5米瞄准!

“工械营!调校所有弩机,仰角四十二度,初速三十八步!瞄准点,向东预偏二十八步半!五轮速射!务求药囊覆盖广场核心!”周鸣的命令精确到令人发指!

第二步:包围圈缺口心理引导(制造溃散通道)

“左军、右军听令!”周鸣指向沙盘。

“在!”

“左军陈兵北门、东门!右军陈兵南门!多树旌旗,广布疑兵!擂鼓呐喊,作势强攻!务必将守军及乱民注意力,牢牢吸引于北、东、南三门!”

“那西门呢?”右军将领问道。

“西门?”周鸣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人性的光芒,“西门,留给‘生路’!”

他指向沙盘西门区域:

“西门瓮城狭小,守备历来薄弱,且城外毗邻‘乱葬岗’与‘芦苇荡’,地形复杂,向为守军心理盲区。”

“令前军锐卒五百,偃旗息鼓,伏于西门西侧五百步外芦苇荡中!待城内乱起,方可现身,但只准虚张声势,驱赶溃兵,不得堵截追杀!”

“同时,选派大嗓门军士,于西门城外高处,以楚语(郇城多与楚地通商,懂楚语者众)、晋语反复高呼:‘降者不杀!胁从免罪!西门可走!’”

“此乃‘围三阙一’之变,‘阙’非真阙,乃溃其心志之导流渠!溃兵一涌,裹挟自成,首恶难控!”

第三步:擒首脑最小伤亡路径(外科手术式斩首)

周鸣的目光最终锁定沙盘上栾氏宗庙那高大的建筑群。指尖蘸上朱砂,在宗庙主殿位置重重一点!

“目标:生擒或格杀首恶栾黡!地点:宗庙主殿!”

“路径规划!”他转向胥渠及数名身手最好的锐士头领。

一幅放大的宗庙结构图铺开。周鸣的朱砂笔如同手术刀,在图上划出一条曲折却精准的红色箭头:

1.起点:西门内趁乱突入的小队(20人,精锐中的精锐)。

2.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