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测含水: 取东、西两侧泥样各一斗(标准容器),以细葛布包裹,悬于火上烘烤至恒重(简易烘箱)。东侧泥样失水三成,西侧失水竟达五成半!西侧土壤含水率远高于东侧!
承压估算: 已知楚军战车全重(约千斤),车轮接地面积(周长、宽度数据)。依公式(周鸣简化):承压临界 = 土壤内聚力 + 含水率修正系数。东侧泥炭层内聚力高,含水低,临界值高;西侧软泥内聚力趋近于零,含水极高,临界值…低至危险!
诱导集火: 西侧看似平静的水草地,正是他模型中标红的“脆性地层”!承压临界点远低于楚军战车压强!
“来了!” 周鸣心中默念。
第一辆楚军战车,带着逃出生天的狂喜,冲上了西侧边缘一处伪装的“草甸”。车轮碾过草束,瞬间压破下方薄弱的泥皮,轰然陷入!沉重的车身如同巨石砸入水面,溅起冲天的泥浪!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急于逃命的战车根本来不及反应,接二连三地冲入这片区域!脆弱的“地表”如同纸糊般碎裂!
惨剧瞬间爆发!
先前陷入东侧泥潭,尚能缓慢挣扎。而此刻陷入西侧软泥区的楚军,遭遇的是真正的灭顶之灾!战车以惊人的速度下沉,泥浆瞬间没过了车轮、车轴、车舆!御手和甲士惊恐地发现,泥浆的吸力远超想象!挣扎只会加速下沉!泥浆迅速灌入车厢,淹没脚踝、膝盖、腰际!披甲的士兵如同秤砣,下沉速度更快!浑浊腥臭的泥水灌入口鼻,绝望的嘶吼被泥浆堵住,化作一串串窒息的气泡。挣扎的手臂挥舞着,拍打着粘稠的泥浆,却只是徒劳。泥面上,只能看到一个个下沉的人头、绝望挥舞的手、以及缓缓被泥浆吞噬的战车顶盖。整个西侧区域,如同煮沸的泥浆锅,翻滚着、吞噬着,将楚军最精锐的左翼战车集群,连同士兵的生命和战车的辉煌,一同拖入永恒的黑暗。
“泥鸽”索命:沼泽哀歌
就在这片人间地狱的中心,混乱与绝望达到顶点之时,数百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晋军壁垒侧翼的芦苇荡中滑出。他们全身涂满黑褐色的污泥,只露出冰冷的眼睛,几乎与沼泽融为一体。正是“泥鸽”死士!
他们如同水鬼般在浅水泥沼中涉行,动作轻灵迅捷,手中锋利的短匕和浸毒的弩箭在昏暗中闪着幽光。目标明确——那些陷入泥潭最深、还在徒劳挣扎的战车,尤其是车上那些仍在呼喝指挥的楚军军官!
一名楚军车右,下半身已深陷泥中,正挥舞长戈,试图稳住身边陷入恐慌的士卒。一道泥影悄无声息地自车后泥水中暴起!寒光一闪!淬毒的短匕精准地割开了他的咽喉!鲜血喷溅在泥浆上,瞬间被污浊吞噬。车右瞪圆双眼,嗬嗬作响,身体迅速被泥浆淹没。
另一辆战车上,一名楚军裨将正声嘶力竭地试图组织周围溃兵自救。“泥鸽”死士伏在泥中,一支吹箭无声射出,毒针正中裨将颈侧!裨将身体一僵,抽搐着倒下,栽入泥潭。
更有死士将浸染毒液和秽物的铁蒺藜,精准地抛投到楚军士卒试图集结或挣扎爬出的区域,制造更大的混乱和伤亡。
如同来自地狱的收割者,“泥鸽”们在泥泞与混乱中穿梭,每一次无声的闪现,都带走一条生命,彻底掐灭了楚军左翼最后一点组织反抗的可能。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彻底压垮了楚军的神经。幸存的楚军彻底崩溃,丢盔弃甲,不顾一切地向后、向两侧,甚至向更深的泥潭深处亡命奔逃,只为远离这片吞噬一切的死亡沼泽和那些泥沼中索命的恶鬼。楚军左翼,至此彻底崩盘!
望楼上,栾书看着西侧那片如同巨兽般不断吞噬、翻滚、最终归于死寂的泥潭,又看着彻底崩溃、狼奔豕突的楚军左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冷酷笑容:“先生神算!此沼,尽吞楚军精锐左翼矣!”
然而,周鸣没有回应。他依旧凭栏而立,身体却绷紧如弓弦。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西侧那片刚刚恢复“平静”的泥沼上。水面还在微微翻涌着浑浊的气泡,一顶楚军的皮弁(帽子)缓缓旋转着沉没,一只苍白的手在泥浆表面痉挛般地抓握了一下,最终无力地沉入污浊之中。
就在那只手消失的瞬间,周鸣的身体猛地一晃!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栏杆,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试图拿起腰间布袋里的算筹,像往常一样进行战后推演评估。然而,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起来!冰冷的算筹几次滑脱,掉落在望楼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其中一根,滚落到了栏杆边缘,沾上了不知何时溅上来的、一滴暗红粘稠的泥点。
那泥点,黑中透红,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腐殖质的恶臭。
周鸣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沾着泥污的手指,又看向那根滚落在地、沾着血泥的算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猛地涌上喉咙。他强行压下,喉结剧烈地滚动着。眼前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泥沼,仿佛幻化出无数双绝望的眼睛和挣扎的手臂,无声地向他抓来。
士燮默默走到他身边,没有看那片泥潭,也没有看栾书,只是看着周鸣剧烈颤抖却依旧死死抓着栏杆的手,和他苍白如纸的侧脸。这位以仁厚着称的老臣,眼中没有责备,只有深沉的悲悯和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他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如同千钧重锤,砸在周鸣的心上:
“鸣之算,穷天极地,可算尽这泥沼承压几何…可算得清,这满池血泥之中,冤魂几许?”
周鸣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掌心的刺痛,远不及心头那片被血色泥沼浸透的冰冷与沉重。算筹易执,人心难量。这沼泽死局,困死的岂止是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