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俎上鱼肉(2 / 2)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启动逻辑思维。*处理开放性骨折伴感染:核心目标——控制感染扩散,防止进一步损伤,争取时间。

可用资源扫描:

清洁水源: 浑浊的河水(含有大量微生物和寄生虫,直接使用风险极高)。

清洁材料: 无纱布,无酒精。芦苇?其内部纤维或许有微弱吸附性,但本身不洁。

可能的“药物”: 观察河边植被。几丛叶片边缘有刺的植物(类似大蓟?记忆中蓟草有微弱止血消炎作用);几株叶片宽大的车前草(清热解毒?效果微弱)。

热能: 营地中央正在生起的篝火。

行动方案:

1. 清洁(首要且最困难): 必须煮沸水。需要容器。

2. 清创(有限): 用煮沸水冲洗伤口,尽量去除可见污物和脓液。无工具,只能靠手。

3. “敷料”: 用煮沸消毒过的芦苇纤维(内部)或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需高温处理)覆盖伤口。

4. 固定: 现有树枝固定过于粗暴,需调整,避免压迫血管神经。

5. “草药”: 尝试捣碎大蓟或车前草叶片敷上(效果未知,心理安慰大于实际)。

难点:如何获得火的使用权?如何获得容器?

目光扫过营地。大部分人被驱赶着去拾柴、取水、挖简易的土灶。那个给他水的老者,正颤巍巍地抱着那个破陶罐,在小河边小心翼翼地汲水。负责生火的是两个“老鹰”的手下,他们在一个刚挖好的浅坑里堆着柴,用燧石和火镰费力地敲打着。

周鸣的目光落在老者怀里的破陶罐上。那是唯一的希望。

他再次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残躯,极其缓慢而痛苦地向河边老者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冷汗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老者看到他艰难地挪过来,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疑惑。

周鸣停在老者面前,喘息着,指了指老者怀里的破陶罐,又指了指自己骨折的左腿伤口,然后做了一个“清洗”的动作。接着,他指向营地中央正在生起的篝火,做了一个“烧水”的手势。

老者看着他,又看看他的腿,再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篝火,脸上露出茫然和畏惧的神色。他下意识地把怀里的陶罐抱得更紧,身体微微后缩,显然害怕这个“要求”会触怒那些看守。

周鸣心头一沉。语言不通,身份低微,对方根本不明白他的意图,也承担不起任何风险。

就在这时,旁边那个胳膊骨折、正在发烧的中年男人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周鸣目光扫过男人腐烂的伤口,又看向老者,眼中流露出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恳求。他再次指向男人的伤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腿,然后用力指向篝火和陶罐,用尽力气发出嘶哑的声音:“水…烧…洗…活!” 他尽可能将关键音节清晰化。

老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濒死的同伴,又看看周鸣腿上同样可怕的伤口,麻木的眼神终于剧烈地波动起来。同类的惨状和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强烈的求生意志,触动了他心底深处那根几乎被磨灭的弦。他抱着陶罐的手微微颤抖,脸上挣扎着。

最终,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陶罐里的脏水倒掉,然后蹲下身,在浑浊的河水中仔细地、一遍遍涮洗着陶罐内部,尽可能洗去污垢。做完这些,他重新装了半罐相对清澈些的河水,然后抱着罐子,佝偻着腰,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和恐惧,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营地中央那堆刚刚燃起、跳跃着温暖火焰的篝火。

看守篝火的两个汉子正骂骂咧咧地添着柴。看到老者抱着陶罐靠近,其中一个立刻警惕地站起来,手里的木矛指向老者:“老东西!滚开!谁让你过来的?!”

老者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把陶罐摔了。他噗通一声跪在泥地里,抱着陶罐,语无伦次地、带着哭腔哀求着,指着河边周鸣和那个伤者的方向,反复说着“水”、“洗”、“活命”等破碎的词句,磕磕巴巴,充满恐惧。

“妈的!一个快死的废物,还想用老子的火?” 看守汉子不耐烦地骂道,抬脚就要踹过去。

“等等。” 另一个年纪稍大、脸上带着一道浅疤的看守拦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河边那两个奄奄一息的伤者,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者,最后目光落在那个破陶罐上,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想用火?行啊,拿东西来换。你这破罐子,老子看不上。”

老者绝望地抬起头,他身无长物。

疤脸看守的目光在老者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他腰间一根还算结实、用来束住破麻布的草绳上。“草绳留下,罐子里的水,老子准你烧热了端走。”

老者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解下那根维系着他最后一点体面的草绳,颤抖着双手递了过去。

疤脸看守一把抓过草绳,揣进怀里,这才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滚吧,赶紧烧!别碍事!”

老者千恩万谢,几乎是爬到篝火旁,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架在火堆边缘几块石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罐子里渐渐泛起气泡的河水,生怕看守反悔。

周鸣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头五味杂陈。一根草绳,换一次活命的可能。这就是最赤裸的底层法则。

水,终于烧开了。

老者用两块湿布垫着,极其小心地将滚烫的陶罐从火上端下来,放在地上晾了片刻。然后他抱起陶罐,步履蹒跚地回到河边周鸣身边,又看了看那个呻吟的断臂男人。

周鸣指了指自己和那个男人,对老者点了点头。

老者先走到断臂男人身边,看着那腐烂流脓的伤口,浑浊的眼中满是悲悯。他笨拙地撕下自己衣服上一块相对干净的里衬布条,用滚烫的开水小心地浸透(烫得他直咧嘴),然后颤抖着手,试图去擦拭男人胳膊上的脓血和污物。

“啊——!” 滚烫的布条接触到腐烂的伤口,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摔下,彻底昏死过去。

老者吓得手一抖,布条掉在地上。

周鸣的心沉了下去。清创对伤者是巨大的二次痛苦,而且效果…看着布条上带下的少量脓血和污物,以及伤口深处依旧可见的腐烂组织,他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没有抗生素,感染深入骨髓,这个男人大概率熬不过今晚。

老者转向周鸣,眼神里带着询问和恐惧。

周鸣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左腿伤口,又指了指滚烫的陶罐,然后做了个“淋”的动作。他需要尽可能多的热水冲洗伤口内部。

老者明白了,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但他还是照做了。他撕下自己另一块里衬布,用开水浸透后稍微拧干(依旧很烫),然后看向周鸣。

周鸣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滚烫的布条带着灼热的水汽,猛地按在了周鸣左腿暴露的骨茬和腐烂肿胀的皮肉上!

“呃——!” 如同烙铁烫在神经上!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冲垮了周鸣的意志防线!他身体剧烈地弓起,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瞬间涌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眼前一片血红,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疯狂摇曳,几乎再次昏厥。

老者也被他的反应吓到,手一抖停了下来。

“继…续!” 周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必须清创!哪怕痛死!

老者一咬牙,颤抖着手,用滚烫的湿布用力擦拭、挤压着伤口边缘的脓血和污物。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周鸣的身体像狂风中的树叶般剧烈颤抖,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下来,混合着泥污和血水。他死死盯着那伤口,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看着污物被一点点带出。

剧痛之后,是一种奇异的麻木感,伴随着伤口被热水冲刷后短暂的、微弱的“洁净”感。

老者用光了开水,又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用火烤过消毒?条件有限,只能象征性地在篝火边燎了一下),蘸着罐底残留的热水,小心地覆盖在周鸣的伤口上,然后帮他重新调整了那几根粗糙的固定树枝,让它们不再死死勒住肿胀的部位。他又找来几片河边采摘的大蓟叶子,用石头捣烂,敷在布条覆盖的伤口边缘。

做完这一切,老者如同虚脱般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周鸣同样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但左腿伤口的灼痛感和肿胀感似乎…减轻了极其微弱的一丝?心理作用还是那简陋处理真的起了点效果?他不知道。但至少,他做了所有他能做的。生存概率,或许提升了微不足道的0.1%。

剧痛和疲惫让他意识模糊。就在他即将陷入昏睡之际,老者小心翼翼地帮他整理那件破烂不堪的麻布上衣时,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从他胸前衣襟的破口处滑落出来,掉在泥地上。

那是一块残缺的玉玦。

只有小半个环状,断裂处参差不齐,玉质本身也并非上乘,呈现出一种温润但略显浑浊的青白色,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但玉玦表面,用极其精细的古朴线条,阴刻着一个奇异的、如同鸟形与火焰交织的纹饰。即使残缺,那纹饰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与周围粗陋环境格格不入的庄重与神秘。

老者浑浊的眼睛在看到这块残玉的瞬间,猛地瞪大了!他脸上那深入骨髓的麻木被一种强烈的震惊和…敬畏所取代!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极其小心地用颤抖的手指捡起那块沾着泥污的残玉,仔细端详着那个鸟形火焰纹,然后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周鸣那张因剧痛和虚弱而扭曲、沾满泥污的脸。

“士…士…君…?” 老者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惶恐的敬畏,吐出了一个周鸣完全陌生的词汇,但语气中的震撼和地位落差感,如同实质。

周鸣模糊的意识捕捉到了老者的异常反应和他手中的残玉。玉玦…残缺…特殊纹饰…“士”? 一个关键词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结合这具身体相对细腻的皮肤和残破衣物的形制…

这具身体的原主…可能是个破落的士族后裔?这个身份,在这等级森严的春秋时代,意味着什么?是保护伞,还是新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