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劣质消毒水、霉味、尿臊味、还有……若有若无的食物馊味。眼前是一条昏暗狭长的走廊,墙壁斑驳,墙皮大块脱落,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坑洼不平。唯一的光源来自走廊尽头一盏昏黄、似乎随时会熄灭的灯泡。万一乐凝神细听。
死寂中,隐约能听到一些极其微弱的声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细微的、像小动物呜咽般的啜泣声;还有……铁器拖过水泥地的摩擦声?以及一个粗鲁、不耐烦的低吼:“……都老实点!吃饭!”
他顺着声音,悄无声息地向走廊深处摸去。走廊两侧是紧闭的房门,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带铁栅栏的观察窗。他凑近其中一个观察窗,向里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要凝固!房间不大,阴暗潮湿。水泥地上铺着几张破烂发黑的草席。四五个孩子蜷缩在草席上,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只有三四岁模样。他们都穿着不合身的、肮脏破旧的衣服,小脸脏兮兮的,瘦得颧骨突出,眼睛大而无神,充满了惊恐和麻木。
一个瘦小的男孩正对着墙角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把小小的肺咳出来。另一个更小的女孩抱着一个破旧的、没有眼睛的布娃娃,无声地流着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病气和绝望。
就在万一乐感到窒息时,脚步声和铁器拖地声由远及近!一个身材粗壮、穿着脏兮兮围裙、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拎着一个污迹斑斑的大铁桶,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哭!哭什么哭!丧门星!”她走到刚才那个哭泣的女孩房门前,粗暴地打开门上的小铁窗,将一把看不出是什么的、粘稠冰冷的糊状物舀进一个豁了口的破碗里,塞了进去。“吃!再哭今晚就别吃了!”她恶狠狠地骂道,又用力踹了一脚铁门,发出哐当巨响。
小女孩吓得浑身一抖,连哭都不敢了,只是死死抱紧了怀里的破娃娃。那中年妇女身上的墨绿色藤蔓业力清晰可见,散发着暴戾和贪婪的气息,藤蔓末端正贪婪地汲取着房间里孩子们身上那微弱的灰白光点!
万一乐强忍着冲出去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继续向前,在另一个房间的观察窗里,他看到了更小的孩子,像一群受惊的鹌鹑挤在冰冷的草席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还有一个房间,似乎是“隔离室”,里面只有一个孩子,蜷缩在角落,身上盖着破毯子,呼吸微弱,散发着浓重的病气和死气……
每一扇门后,都是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每一双眼睛,都写满了被世界遗忘的绝望!就在他感到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时,他走到了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口。
这个房间似乎有些不同。观察窗的铁栅栏后面,没有传来压抑的哭泣或咳嗽。万一乐凑近窗口。房间同样阴暗破败,但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坐着。那孩子很瘦小,大概五六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同样破旧但相对干净些的小衣服。他(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蜷缩着,而是挺直着小小的脊背,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
万一乐凝聚目力。那孩子手里拿着的,竟然是半截粉笔头!他正用那小小的粉笔头,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上,专注地画着……画着一颗歪歪扭扭、却努力想要画圆的五角星!小脸上沾着粉笔灰,眼神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微弱却倔强的光亮?
就在这专注画画的瞬间,万一乐清晰地“看”到,缠绕在这孩子身上的灰黑色锁链,似乎比其他孩子要松动一些!他那微弱的灰白色小光点,虽然同样被束缚,但核心处,竟顽强地闪烁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芒!
那是……希望?是未被彻底磨灭的生命之光?这一丝微弱的淡金光芒,在这片绝望的铅灰色业力乌云笼罩下,如同黑夜中的一颗小小星辰,瞬间击中了万一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就在这时,那个画画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门外的注视,缓缓地、有些怯生生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极其清秀的小脸,尽管同样瘦削,带着营养不良的菜色,但五官精致得像个瓷娃娃。尤其是一双眼睛,大而明亮,黑白分明,如同两泓清澈见底的山泉。此刻,这双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和好奇,怯生生地望向门外万一乐的方向。眼神里没有其他孩子的麻木和恐惧,只有一种纯净的、小动物般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是个小女孩。就在小女孩清澈的目光与万一乐对视的刹那,缠绕在她身上的灰黑色锁链,似乎又松动了一丝。她身上那点微弱的淡金色光芒,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万一乐的心脏,也跟着那光芒,重重地一跳!
像一颗微弱的星,却倔强地亮着。走廊那头再次传来粗鲁的脚步声和中年妇女的骂声。万一乐知道不能再停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将那双清澈却坚韧的眼睛刻进心底。
然后,他如同融入阴影般,迅速退出了这条充满苦难的走廊,沿着原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名为“阳光”的人间地狱。
回到那个破旧的小旅馆房间,万一乐坐在床边,窗外是盘石县沉沉的夜色。胸腔内,愿力之种因为目睹了巨大的苦难而剧烈搏动着,散发着愤怒和悲悯交织的金光。但更多的,是那双清澈眼睛带来的震撼。福利院的罪恶必须铲除!那些吸血的藤蔓必须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