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谢瞻心灰意冷、自我封闭下的疏远之举,或许,在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丝不愿拖累这个陌生女子一生的、扭曲的善意。
可这话落在极度缺爱、从未被如此\"体贴\"对待过,哪怕是这种冰冷的体贴都未曾感受过的原主眼里,竟成了莫大的恩赐和温柔!
让她觉得这位传言中暴戾的将军,其实内心是柔软的。
再加上她深居后宅,见过的外男屈指可数,乍一见谢瞻这般即便坐在轮椅上,面容苍白憔悴,也难掩其俊朗深邃轮廓与曾经辉煌带来的、沉淀在骨子里的独特气场的男子,一颗卑微的、渴望被爱的少女心,瞬间沦陷,暗许芳心。
程妍:\"……\"
这清奇的脑回路,她无法评价,只能报以沉默。
于是,怀着这份误解和暗恋,原主开始了她笨拙而执着的、飞蛾扑火般的\"奉献\"。
天不亮就悄无声息地守在谢瞻房外,试图服侍他穿衣洗漱;
尽管每次都会被房内传来的、毫不留情的低斥拒之门外。
四处打听各种据说能活血化瘀、舒筋通络的偏方,想帮他按摩萎缩的双腿;
同样被冷声呵斥“别碰我”。
甚至挽起袖子,跟着厨房的婆子学着炖各种补汤,十指被烫出好几个水泡也坚持要亲自端给他;
结果是连人带汤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来,那碗精心熬制的汤,最终往往冰冷地倾倒在院落角落。
无论谢瞻如何冷脸相对、恶语相向,用最伤人的话语试图逼退她,都阻挡不了原主那颗想要温暖他、靠近他的、近乎虔诚的、带着自我感动色彩的少女心。
她像一只执着的小雀,不断撞击着冰冷的铜墙铁壁。
而谢瞻呢?
那个曾经在阳光下肆意奔跑、在沙场上挥斥方遒、眼眸明亮如星辰、笑容爽朗开怀的少年将军,已经彻底死在了北境那场惨烈而冰冷的战役里,连同他对未来的所有憧憬和热血。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被困在残破躯壳里,内心被无边黑暗、愤怒、绝望和自我厌弃所包裹的、日渐枯萎的行尸走肉。
他拒绝一切阳光,宁愿在永恒的黑暗中腐烂。
原本就因为无法再站立、无法重返他视为生命和信仰的战场而郁郁寡欢,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的谢瞻,在得知程琳坚决退亲、甚至不惜以死相逼也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消息时,那残存的、关于过去荣光与骄傲的幻梦,才被彻底、无情地击得粉碎。
他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谢瞻,以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需要人怜悯伺候的废物了。
不再是那个受万千将士崇拜、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不再是父母家族的骄傲和希望,甚至连曾经海誓山盟的未婚妻,都视他如敝履。
身体的伤残,是命运给他的第一重残酷打击;而被退亲的羞辱,以及这羞辱背后所揭示的、赤裸而残酷的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则是压垮他内心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碾碎了他仅存的自尊。
这让他痛苦地明白,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健康的体魄和行动的自由,更是他过去所信仰、所守护的一切价值,他整个的社会身份和存在意义,都随着那场战役和这场退亲,轰然倒塌。
过去的忠诚、热血、守护,在冰冷的现实面前,都变成了一个无比讽刺的笑话。
在这种情况下,原主程琰那怯生生、带着讨好与怜悯意味的、笨拙的照顾,非但没有打动谢瞻分毫,反而像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时时刻刻、无所遁形地照出他的无能、无用和狼狈,尖锐地提醒着他现在是个连穿衣吃饭都需要人伺候的\"废物点心\"!
她的每一次靠近,她那带着同情和爱慕的眼神,对他敏感而骄傲的内心而言,都是一种变相的折磨、刺激和无声的羞辱。
这样的情况,从程琰嫁过来,一直持续到上个月初。
整整三个月,一个拼命想靠近,一个拼命想推开,如同一场无声的、绝望的拉锯战。
彼时,程琰已嫁入谢家三个月,却连谢瞻的身都近不了,更别提圆房。
谢老夫人眼见孙子愈发消沉阴郁,拒绝见任何人,孙媳妇又如此\"不上道\",心中焦急万分,便寻了个由头将程琰叫到自己房中,屏退左右,推心置腹,实则半是鼓励半是施压地教导了半天。
中心思想明确而直接:好男怕缠女,女追男隔层纱!
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有名有份,放心大胆地去亲近他,培养感情,早日为谢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有什么事,祖母给你撑腰!
就是被这\"祖母撑腰\"四个字所蛊惑,又被自己对谢瞻那卑微又炽热、压抑已久的暗恋所驱使,原主程琰,这个一向怯懦的女子,这才真就听话地、鼓起了残存的全部勇气……决定\"上了\"。
然后,就把自己给彻底\"上\"没了,魂飞魄散,换来了一个来自末世、一心只想躺平并且觉得\"这开局简直离谱到姥姥家\"的程妍。
程妍躺在床上,望着帐顶那繁复却冰冷的苏绣花纹,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当然是反话。
这感情烂摊子、身份困局、以及那个明显心理问题严重的\"丈夫\"……千头万绪,如同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