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峰主殿内，沈清弦静坐良久，终是难以完全沉入修炼或谋划之中。
殿内空旷，云雾缭绕，却仿佛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清冷。
那股熟悉的、带着少年锐气的生机勃勃的气息，已然远去，只留下满室寂寥。
他起身，缓步踱出大殿，立于殿前宽阔的汉白玉平台边缘。云海在脚下翻腾，远处群山如黛。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这片他居住了无数岁月、早已熟悉无比的峰顶景象。
然而，今日看去，却似乎处处都残留着另一个人的痕迹。
他的目光掠过平台一侧那片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区域。那里，曾是萧烬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练习基础剑诀的地方。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单薄却倔强的身影，在晨曦微光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枯燥的劈、刺、撩、扫，汗水浸透衣背，却眼神明亮，不知疲倦。从最初剑招稚嫩、气息不稳，到后来剑光凛冽、隐隐有风雷之声……
“倒是有些韧劲。” 他心中默念，记得自己当时还“嫌弃”过这弟子资质驽钝，需加倍努力。如今想来，那份坚持，何其可贵。
视线微转，落向偏殿方向那间专为萧烬开辟的修炼静室。石门紧闭，仿佛隔绝了一段时光。他仿佛又看到，那小子每次被自己用各种“酷刑”锤炼后，拖着疲惫甚至带伤的身躯，却眼神灼灼地钻进静室，迫不及待地消化所得，巩固修为。有时是寒潭淬体后的瑟瑟发抖，有时是鞭刑后的咬牙忍痛，有时是突破瓶颈时的狂喜……
“悟性……尚可。” 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记得有一次，这小子竟在静室中自行领悟了剑气化形的雏形，出来时那副想炫耀又强装淡定的模样，现在看来，竟有几分……可爱？
信步走下平台，沿着青石小径，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山那处瀑布寒潭。潭水依旧冰冷刺骨，水声轰鸣。此处，是他“虐徒”生涯的“重要据点”之一。此刻，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萧烬第一次被自己扔进潭中时，那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颤抖却死死坚持的画面；也浮现出他金丹初成后，主动跃入潭中，引动潭水灵力淬炼剑胚时，那自信从容的身影。从挣扎求生到如鱼得水，其间艰辛，唯有自知。
“体魄倒是打磨得不错。” 他微微颔首，想起自己暗中渡入其体内护住心脉的那缕仙元力，这傻小子至今怕是还以为是寒潭自带的效果吧？
再往前走，是那片他曾“无意”掉落过极品灵丹的山崖边。记得那次，萧烬刚经历了一场“严苛”的实战对练，浑身是伤，灰头土脸地坐在这里发呆，眼神有些黯淡。然后，那枚丹药就“恰好”滚到了他的脚边……那小子当时捡起丹药时，那瞬间亮起的、如同星辰般的眼神，和喃喃自语的“师尊定是考验我之心性”，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傻气。” 他轻斥一声，眼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峰顶一处视野开阔的悬崖边。这里，是萧烬最喜欢练剑的地方，尤其是那式“流星逐月”，总喜欢在此处施展，剑光如匹练，仿佛真要追逐天边明月。从最初剑势滞涩，需要他冷言点拨，到后来剑意通玄，甚至引动天道共鸣……那一幕幕，如同画卷，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还有风雪中罚跪时那挺直的脊梁，万妖山脉归来时那沉稳的目光，奉上那枚暖玉时那小心翼翼的恭敬，面对心魔时那坚定的怒吼，渡劫时那无畏的眼神，以及……最后山门外，那雨中长跪、重重叩首的决绝……
点点滴滴，汇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