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彦如今身陷狱中,吉凶未卜,却仍目光高远、心系天下,我才知他胸怀大义,如圣人之姿。
临别时,我郑重地叮嘱他:“刑部提讯切要小心谨慎,勿再让人抓住不实之言,妄加非议。”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飞宇对我说已经跟唐寅、徐经打好招呼,如今皇帝下令此案发三法司彻查,不日刑部鞫讯,让他们照实说话,切勿乱言。
唐寅虽受刑,但前后供词出入不大,应该没问题。
徐经比较麻烦,不知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本想去找程彦的大舅子顾璋帮忙,可他这会儿已经被调去南京任工部尚书了。
没办法,只能去找刑部左侍郎宋易海,请他在提讯时照拂程彦,他满口答应。
本来以为一切都安排妥当,可万没料到,十日之后的刑讯,徐经在拷问之下,再次翻供,一口咬死程彦鬻题索贿,大喊冤枉。
这下叶昶来劲了,直言自己依据弹劾,并无捏造。
刑部官员提审程彦,他依旧矢口否认,既然两相矛盾,必然有人撒谎,于是主审官依程序动刑,要笞四十。
宋易海一看不妙,急忙大喊:“慢着,眼下证据不足,动刑不可从重。程掌院虽停职,但他是太子师,依律也应减刑。”
于是减半笞二十。
程彦哪里受过这等苦,他趴在笞凳上,荆条带来的皮肉之伤远不及羞辱之痛。
他一介文人,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却因不实诬告而在众人面前受无妄之刑。
每一次抽打,每一道血印都是对他圣贤理想的最无情的嘲讽。
他想笑,但疼得笑不出来,他也哭不出来,因为没什么好哭的,哭出来反而让这帮无耻小人轻看了他。
叶昶在旁边冷眼看着程彦受刑,总算得偿所愿了。就为了一个已死多年的男妓,叶昶找了程彦一辈子的麻烦。
人与人之间的仇恨为什么会如此之深?
甚至不惜动用国法来浇灭他心中那团邪恶的怒火。
我不禁在想,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像叶昶这样的人?
就因为他们的存在,原本美好的世界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原本近在咫尺的希望,也变得遥不可及,渺茫如浩瀚云烟。
一连三日的审讯,各人的供词每一字每一句都记录在案,即使用刑,依然矛盾点太多,多处证词和证据对不上。
三法司的官员们犯了难,不知道该如何裁断。
有的说继续审,也有的认为再审下去也是徒劳,建议四人继续羁押。
还好有宋易海从中斡旋,一直强调无舞弊实证,证词出入太大不足以定案,于是决定将审讯卷宗一并给锦衣卫指挥使报皇帝圣裁。
飞宇在堂外得知程彦在里面受了刑,慌着赶紧把消息带出来,一面通知小吕大夫在狱外候着,等先生出来治伤;一面赶到礼部向我汇报。
我大惊,就知道一旦发三法司,程彦必遭罪,千算万算没算到徐经居然二次翻供。
他原本应该站到程彦这边,矢口否认买题,如今却再次颠倒是非,肯定是有人指使。
那不用想也是叶昶、林廷玉那帮人搞的鬼了。
果然不出所料,飞宇打探到徐经在狱中亦被秘密安排见了尚衡。
“如今此案皇帝命三法司介入,刑部和督察院都是我们的人,你若想保命,就翻供咬死程彦鬻题,他若不被治罪,你就别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