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每日,与程彦的相伴之时,我从未觉察这份情谊有多珍贵,吵吵闹闹,腻歪过头甚至还嫌他黏人。
可如今,他就像手中断了线的风筝,即将离我远去,这是我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
我夜夜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那挺拔的身姿、俊美的样貌便会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想起我们曾在翰林院里同商共议;在家中书斋品古论今;在醉仙楼尝鲜喝酒;在亭台小园赏景怡情。
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实在不敢想象,没了他的日子,我该如何度过。
他已不再来官署点卯了,我望着隔壁那空荡荡的桌案,满心怅然,好似百爪挠心。
下了班,我径直前往他府上找他。
府里此时已几乎搬空,我独自一人站在这偌大的厅堂之中,四周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已冻结。
“长安!”程彦那清脆的呼喊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急忙回头,只见他宛如仙人下凡一般,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梦徽……我……”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他见我落泪,快步向我走来,拉住我的胳膊,轻声说:“长安,别哭……”
我凝视着他的双眸,镜片之后的双瞳中依然满满都是我的影子。
“什么时候走?”我抽噎着问他。
“初五。”
“初五?就不能等初十,喝了我的喜酒再走吗?”
“你的喜酒……我还是不喝了吧。”
“你回去之后能做啥?”
“种地、种花、写书、作诗、教学生……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他说着,眼睛也渐渐泛红。
我一头扎进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他,泣不成声:“可是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似是想抱住我,却犹豫了一瞬,最终只是抬起双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
“别乱说,至少你还可以给我写信。若是有时间,来休宁找我。我篁庵居士的名号,在整个徽州府那也是响当当的,你来找我,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好,我们一言为定。你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
他抬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滴,然而他自己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伸手轻轻扒开他右肩的衣领,那道剑伤留下的疤痕已然变成蓝青色,安静地趴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程彦为我挡的那一剑,让这道疤永远地留在了他身上,就如同他会永远留在我心底一般。
我轻轻抚摸着那道伤疤,而后将脸轻轻地贴了上去。我想记住他身上咸涩的味道,感受他当初毅然挺身护我的无畏力量。
他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扑簌簌地滴落在我的肩头,他必定也同样不舍这最后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光。
“长安,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别哭……继续好好生活。相信我,终有一日,我程彦定会再次与你并肩站在翰林院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