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身笔挺的、缀满勋章的军服,此刻沾满了灰尘、污迹和斑斑血迹,华丽的金线刺绣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黯淡可笑。
他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着车顶华丽的、描绘着天堂景象的穹顶壁画,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最终归于沉寂。他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目光恰好落在那柄跌落尘埃的镀金佩剑上,剑柄上沙皇的双头鹰徽记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像他崩塌的帝国一样黯淡无光。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喀山荒原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刺骨的冰冷。月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洒落下来,照亮了那条在铁轨上静静蛰伏的黄金长龙。整整三十节车厢,沉默地诉说着一个帝国的倾覆。
陈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踏过满地狼藉的碎片和凝固的血泊,走向那节专门用来安置通讯设备的车厢。
他的军靴踩在名贵的、如今却浸透了血污的波斯地毯上,发出黏腻的“噗噗”声。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挺直了脊背,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他摘下被血水和汗水浸透的军帽,露出沾染了硝烟和尘土、却依旧刚毅的面庞。他拿起电台冰冷的话筒,指尖因为寒冷和失血而有些僵硬,微微颤抖着。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血腥和硝烟味的空气,那气息如同冰刀刮过他的肺腑,却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按下了通话键,声音嘶哑、疲惫,却带着一种穿透千山万水的、磐石般的坚定,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冰冷的电波上:
“北平。唐启先生。这里是……喀山。”
短暂的停顿,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也仿佛在感受脚下这满载黄金的列车的重量。
“任务完成。沙皇百年积下的金山,今日……归国了。”
万里之外,北平。
寒风在紫禁城高大的朱红宫墙外呼啸盘旋,卷起零星的雪沫。暖阁内,地龙烧得很旺,驱散了冬夜的严寒。
唐启一身朴素的深色棉袍,独自站在巨大的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巍峨角楼轮廓。秘书轻步走入,将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无声地放在他身旁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
唐启没有立刻转身。他依旧凝望着窗外那片深沉的黑暗,仿佛要穿透这厚重的夜幕,看到那遥远的西伯利亚荒原,看到那列在月光下沉默的黄金列车,看到那些在血与火中傲然挺立的身影。
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电文上那简短却重逾千钧的字句上:“任务完成。黄金归国。”
窗外,北平城的万家灯火次第点亮,星星点点,在寒夜中执着地闪烁着微光,渐渐连成一片温暖的星海,无声地流淌在这片古老而新生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