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同志(2 / 2)

两双手,一双粗粝、布满伤痕、代表着东方不屈的意志;一双被皮革包裹、严谨有力、凝聚着欧洲最精密的战争机器。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在漫天飞舞的冰冷雪花中,穿越了整个欧亚大陆的距离和无数硝烟与鲜血,穿越了截然不同的语言和血脉,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没有语言。只有皮手套包裹下的手,与那双裸露的、饱经风霜的手,传递着钢铁般的力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默契。

手掌交握处,力量在沉默中传递,胜过万语千言。那力度,像是要捏碎骨头,又像是在确认彼此都是真实存在的、从地狱血海中爬出来的同类。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两人纹丝不动的脸上。

就在这两军统帅无言相握的下方,在那些歪倒的坦克履带旁,在弹坑边缘,在残破的沙俄军旗碎片旁边,五国的士兵们——穿着不同军服,说着不同语言,面孔被硝烟熏黑,眼睛被疲惫和血丝布满的士兵们,开始默默地移动。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胜利的欢呼,只有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肃穆。

一个满脸稚气、胳膊上缠着渗血绷带的英国小兵,用他那只没受伤的手,笨拙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脏兮兮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被磨得发亮的“国王乔治六世”头像铜币。

他抬起眼,看着面前一个同样年轻、脸颊被冻裂的德国掷弹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把铜币递了过去。那德国兵愣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低头在自己同样沾满泥污的野战服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枚边缘有些磕碰的铁十字勋章——不是军官那种,是最普通士兵的等级。

他看了一眼英国兵递过来的铜币,又看了一眼对方胳膊上渗血的绷带,沉默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将那枚铁十字勋章放进了英国兵那只摊开的手心里。小兵的手指在冰冷的铁十字上停顿了片刻,然后猛地收拢,紧紧攥住。

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美国伞兵,嚼口香糖的动作停了,他从脖子上扯下自己的身份识别牌——那金属狗牌还带着体温。他走到一个胡子拉碴、正抱着臂膀取暖的法国外籍军团老兵面前,直接把狗牌塞进了对方粗糙的手里。

那老兵布满风霜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混浊的眼睛看了看手里的金属片,又抬眼看了看高大的美国兵,没说话。他低下头,在自己腰间那条破旧的帆布子弹带上摸索,解下了一颗已经失去光泽、显然有些年头的黄铜弹壳——弹壳尾部还留着被钳子夹过的痕迹。

他用布满老茧的手指,在那颗冰冷的弹壳上摩挲了一下,像是告别一件极其重要的旧物,然后,把它郑重地按在了美国兵宽厚的手掌中。

更远处,一个华夏的机枪手,脸上还带着火药熏黑的痕迹,他默默摘下自己军帽上那颗磨得发亮的红五星帽徽——那是他入伍时就戴着的,上面甚至有几道细微的划痕。

他走到一个靠着坦克履带休息、正用刺刀费力撬着冻硬了的罐头肉的沙俄军士兵面前。

那军士兵抬起头,看到递到眼前的红星帽徽,满是冻疮和泥垢的脸上先是一怔,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疲惫却真诚的笑容,冻得发紫的嘴唇里呼出白气。

他放下刺刀和罐头,在自己同样破旧的棉袄里掏了掏,摸出了一块小小的、用木头粗糙雕刻的五角星——边缘很毛糙,但能看出是颗星。

他把这块带着体温的木刻星星,放在了华夏机枪手的手心里,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