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启缓缓转过身。灯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刻画出眉弓下深陷的阴影和紧抿的唇线,那张脸年轻,却沉淀着超越年龄的、铁石般的冷硬。
“睡?”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像是在笑,又更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在出鞘,“那就让他们永远醒不过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淬火的铁锭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
“传令,‘鲲鹏’展翅,‘惊鸿’护航。目标——八幡制铁所核心炼钢炉、轧钢车间、储料场!我要那里每一块铁疙瘩,都化成烧红的铁水!”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那个红色标记的中心,动作果决,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通知奉天机场,”他补充道,目光扫过墙角的挂钟,“按‘甲’字预案,即刻执行。时间就是铁水,就是鬼子的眼泪!”
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整个地下指挥所瞬间活了过来。加密电话的铃声急促而有序地响起,参谋们握着听筒,压低声音飞快地复述着指令,纸笔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急促的脚步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来回穿梭。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绷紧弦的、近乎灼热的紧张,混杂着油墨、纸张和军用皮具的味道。巨大的玻璃罩下,覆盖着整个东亚及西太平洋的沙盘上,象征“鲲鹏”和“惊鸿”的蓝色小模型被小心翼翼地拿起,沿着一条蜿蜒的蓝色丝带代表着预设的隐秘航线,正缓缓而坚定地推向九州岛那一片深红色的区域。
唐启没有再看沙盘。他走到巨大的防弹玻璃窗前,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遥远的奉天方向,一片死寂,仿佛凝固的冰海。
但他知道,在那片冰冷的冻土之下,钢铁的心脏正在预热,咆哮的力量正在蓄积。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破碎而遥远的画面:冰冷的实验室荧光屏上跳跃的数据流,精密车床切削金属时飞溅的蓝色火星,还有……教科书上那些被烈火吞噬的城市,被铁蹄踏碎的河山。一股混杂着寒冰与熔岩的气息在他胸中无声地冲撞、翻腾。
奉天,东塔机场。
凌晨的严寒是活物,是无数细小的冰针,无孔不入地钻进骨髓。机场巨大的探照灯柱刺破沉沉的黑暗,在冻得硬邦邦、铺着一层薄雪的地面上投下惨白而晃动的光斑。
引擎启动的巨大轰鸣,以一种撕裂耳膜的、持续不断的咆哮,蛮横地碾压着冰冷的空气,将机场变成了一个声音的熔炉。
地勤人员的身影在强光与浓雾般的白色尾气中急促地晃动,像是一群不知疲倦的钢铁工蚁。他们裹着厚重的深蓝色棉大衣,眉毛和胡茬上挂满了白霜,呼出的热气瞬间凝成白雾,又被强劲的气流卷散。
巨大的“鲲鹏”轰炸机,一架接一架,如同从冬眠中苏醒的史前巨兽,缓缓滑向主跑道。它们银灰色的庞大身躯在探照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宽大的机翼几乎要遮蔽头顶那片被噪音搅乱的星空。
为首的长机机腹下,用鲜红的油漆喷绘着一个醒目的编号——“01”。在它两侧和后方,体型稍显流畅、速度更快的“惊鸿”战斗机如同忠诚而敏捷的护卫猎犬,也已经发动引擎,机身微微颤抖着,蓄势待发。
“01”号“鲲鹏”机舱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铁块。密闭增压舱隔绝了外面的大部分噪音,只剩下引擎低沉而浑厚的共振,通过机身结构传递进来,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