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了!顺玉!二十年!我等的就是今天!听见外面那炮声没有?近了!那是咱的王师!唐大帅的王师打回来了!”他猛地攥紧了那面旧旗,枯瘦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我老了,爬不上长白山去打鬼子了,可这面旗子……我要让它再飘起来!就在这富宁城的头上!让那些狗日的小鬼子看看!让咱们朝鲜的父老乡亲们看看!王师——回来了!”
那最后四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点燃了他所有的生命之火。他不再看哭泣的老伴,毅然决然地用那块褪色的蓝布重新将黄龙旗仔细包裹好,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沉睡的婴儿,也如同抱着一个即将爆发的惊雷。
他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异常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挪向那扇歪斜的门板。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窄窄一道缝。屋外刺骨的寒风和细碎的雪粒立刻扑打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
他瘦小的身影晃了一下,随即抱紧了怀中的包裹,像一片倔强的枯叶,毅然决然地融入了门外那浓得化不开的、杀机四伏的黑暗之中。
富宁城的心脏,在死寂的黑暗中沉重地搏动着。时针的指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一格一格地爬向凌晨三点。
城北,日军后勤仓库区,巨大的木结构仓库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围墙之内。这里是日军的命脉所在,堆积如山的军粮、弹药、被服,尤其是那几百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煤油和汽油,是支撑前线战车的血液。
探照灯的光柱像冰冷的触手,在围墙、仓库大门和空旷的场地上来回缓慢地扫视。哨塔上,两个日本哨兵缩着脖子,厚实的棉军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尖。
其中一个,二等兵小林次郎,把三八式步枪夹在腋下,双手拢在嘴边呵着气,低声抱怨着:“这该死的朝鲜冬天,冷得连鬼都不愿意出来……喂,山口君,换岗后去喝一杯吧?我知道街角那家朝鲜人偷偷藏了点烧酒……”另一个哨兵山口正盯着仓库区深处的一片阴影,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眯起眼仔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八嘎!小林!认真点!”山口低声呵斥,但寒冷的倦意同样侵蚀着他。
就在离他们哨塔直线距离不到五十米的围墙阴影里,几个黑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砖墙,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金大钟粗壮的躯体此刻却异常敏捷,他身边还有几个同样精悍的身影,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沉重的陶罐,浓烈的煤油味被寒风撕扯着,飘散在空气中。金大钟的眼睛死死盯着探照灯扫过的轨迹,计算着那短暂的光明间隙。
“狗日的,灯转过去了!”金大钟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他朝身后猛地一挥手。几条黑影如同离弦之箭,无声无息地从围墙下窜出,利用仓库墙角的巨大阴影、堆放的杂物作为掩护,迅速向最近的油桶堆逼近。他们的动作迅捷而精准,显然是经过了无数次的观察和演练。
几乎就在同时,仓库区深处,靠近围墙的一个角落,一堆废弃的木箱旁,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像是有人失足踢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