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池步洲的动作突然停滞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一下,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钉在原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张被他涂抹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演算纸。
“成了……小本子对于我们而言,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带着千钧之力。他布满汗水和油光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咧开了一个极其怪异而扭曲的弧度。
那不是纯粹的笑,更像是经历了漫长窒息后终于吸到第一口空气时那种混合了狂喜、解脱和难以置信的痉挛。“成了!破了!‘海军暗号书d’……外交部分……破开了!”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力嘶吼出来的,带着破音的颤抖,在空旷的地下矿洞里轰然回荡,震得煤油灯的火焰都跟着狠狠一跳。
林迈可一个箭步冲过来,死死抓住池步洲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嵌进骨头里:“池哥!当真?!当真破开了?快!快说说!是什么规律?!”他的声音也在抖,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和池步洲一样的火焰。
宋兆宜和其他几个年轻助手也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无数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池步洲和他面前那张潦草的纸上,那上面仿佛书写着通往胜利彼岸的神谕。
池步洲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破旧的风箱般起伏。他拿起那张纸,手抖得厉害,纸张在他手中簌簌作响。
他指着上面几个关键符号和连线,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看!开头……开头这个组合!这个……还有这个……不是内容!是钥匙!东洋狗些狡猾得很!它是指示!指示这份电报是‘外交’类!它一定位,后面……后面这些看起来乱麻麻的字符,就按……按我们推出来的那个隐藏的替换矩阵走!外交辞令就那些套路,常用词……狗日的也要图省事!高频词……对得上!对上了!六成……起码六成能读通了!”
“太好了!”宋兆宜猛地一挥拳头,激动得原地蹦了一下,带翻了一张凳子也顾不上了,“池哥!你神了!神了!”
林迈可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围拢的人群,像一头发疯的野牛般冲向角落那台笨重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电台。
“报告!给总部报告!”他嘶吼着,手指因为激动而僵硬,好几次才勉强扭开电台的开关,旋动调频旋钮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地下空间里瞬间只剩下他对着话筒用尽全身力气吼叫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哭腔,带着狂喜,带着无数个日夜煎熬后喷薄而出的释放:“总部!总部!这里是‘深井’!这里是‘深井’!报告!报告!‘海军暗号书d’,外交部分,破译成功!重复,破译成功!破译率……破译率超六成!超六成!池步洲……池步洲同志……成功了!”
林迈可(1909—1994),英国贵族,生于勋爵家庭,父亲为上议院议员。1937年受北平燕京大学聘请任经济学导师,创办牛津大学式导师制,并与白求恩同船来华结为忘年交,中国九成九的电报员的师傅。
1944年运用不定方程式首创数学破译法破解中统高密度密码,史书上都有,最大贡献就是破译了光头的密码,但影响力比池步洲高得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