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默然,此事他无法否认。当时得知公主有意此职,他为自保兼讨好崔尚书,确曾连夜报信。
“即便如此,本宫仍未放弃。”长公主继续道,“转而欲拉拢于你,许以爵位厚禄,望你能为陛下所用。然你虚与委蛇,效果不彰。本宫只得施压,逼你改直大明宫偏殿,近天子左右,你却借故推脱,蒙混过关!”
凌云想起当日与驸马“诉苦”乃至“合谋”告状的戏码,心下讪讪。
“好不容易,借你与彦相公殿前争执之机,促使太后将你二人一并停职。本宫正欲设法让你‘戴罪立功’,重回岗位并为陛下效力。孰料那黄世仁横插一杠,竟说动太后准你复职!”长公主语气中透出几分疲惫与愤懑,“那夜,本宫不惜……不惜折节亲自前来,陈说利害,甚至……然你仍冥顽不灵,不肯归心!”
她目光直视凌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与决绝:“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本宫殚精竭虑为之铺路的大计,屡屡因你而受挫!你说,本宫是否该对你‘除之而后快’?”
凌云听罢,恍若醍醐灌顶。原来自己为求自保、乃至些许私利所做的种种,在不经意间,竟成了阻碍这位一心辅佐幼弟的公主殿下实施宏图大计的绊脚石!他心中亦生出几分复杂情绪,有懊恼,有无奈,也有一丝同情。但口中仍忍不住辩解道:“殿下苦心,下官如今方知。然则……那日在大明宫经筵之上,殿下为何要对下官吹毛求疵,丝毫不留情面?下官……下官亦需颜面存身啊。”
永嘉长公主冷哼一声:“颜面?你且扪心自问,那日你将安御史弹劾本宫职田事宜的奏章,分给了与我最不对付的陈相公,是何居心?”
凌云一愣,急忙狡辩:“此事……此事乃因彦相公遣舍人前来强索奏章,态度倨傲,下官一时激愤,随手便分给了陈相公,实不知殿下与陈相公有旧怨……” 这话半真半假,他当时确有借刀杀人之意,但并未深思公主与陈相公的关系。
“好一个‘不知’!”长公主显然不信,但也不再纠缠,转而肃容问道:“凌舍人,本宫最后问你一次。可愿真心与本宫合作,同心协力,匡扶幼主,重振朝纲?”
凌云沉默片刻,心中天人交战。最终,他长叹一声,反而劝道:“殿下赤诚,感天动地。然则,陛下自有其天命机遇,殿下终究是皇姐,非其母亦非其师,何必将这社稷重担、这波诡云谲的朝争,一力扛于己身?稍有不慎,恐反遭其累啊!”
永嘉长公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随即化为更深的执念,幽幽叹道:“本宫……答应过父皇,要竭尽全力,护佑皇弟,直至其能独掌乾坤。此诺重于泰山,岂能轻弃?”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被先帝深深植入骨髓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凌云知她心意已决,非言语所能动摇,只得黯然道:“殿下忠孝两全,下官敬佩。只望……只望殿下下辈子,莫再投生于这帝王之家,免受这般煎熬。”
这句感慨发自肺腑,永嘉长公主听了,微微一怔,眼底似有瞬间的柔软,但旋即恢复平静。她深深看了凌云一眼,起身道:“凌舍人,好自为之。后会有期。” 说罢,不再停留,与随行女官径直离去。
“后会有期……” 凌云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波澜再起。此事,显然还未结束。这位公主殿下,绝不会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