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凌云的表现让他大失所望。见到“粮商”,不问来历,不查资质,只急切地许以好处,诱其入彀,全然失了官员应有的审慎与体统。那师爷临时假扮,漏洞其实不少,奈何凌云被近日的“顺利”和即将到手的“大功”冲昏了头脑,竟未深究,轻易便上了钩。
凌云此刻,已是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想到,这运粮船队竟是新任顶头上司的!自己刚才那番急不可耐、近乎与“商人”讨价还价的表演,全落在了这位以刚正严厉着称的崔参政眼中!他最近太过顺利,从王观察使的亲临抚慰,到即将解决的粮荒,让他志得意满,竟忘了最基本的警惕——什么样的“粮商”,敢用规制森严的官船运粮?
说什么都晚了!凌云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连忙排开众人,快步上前,撩起袍角,便要行跪拜大礼:“卑职台州司法参军凌云,不知参政大人驾临,有失远迎,冲撞虎威,罪该万死!望大人恕罪!”
崔皓并未立刻让他起身,而是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码头:“凌参军,你倒是好大的威风!本官还未入城,便见你在此与民同乐,受万民朝拜,真是‘贤名’远播啊!” 他语带讥讽,句句如刀,“只是不知,凌参军近日为平抑米价,安抚黎民,除了这‘借粮’之功,还做了哪些‘实心’之事?莫非这台州的安宁,全靠你一人演一出‘挂冠’又‘携粮’归来的好戏便能成就?”
这番严厉的斥责,毫不留情,直接将凌云定性为不务实、只图虚名的小人。凌云伏在地上,冷汗涔涔,只能硬着头皮辩解:“大人明鉴!卑职……卑职所为,皆是为解民倒悬,其中多有误会……米价之事,错综复杂,卑职确已竭尽全力,然……”
“误会?”崔皓打断他,声音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官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有何误会?你身为司法参军,遇事不思稳妥查办,只知哗众取宠,甚至擅离职守,此乃渎职!如今又在此惺惺作态,愚弄乡民,此乃失德!”
他这番话,本是训斥凌云,但听在不明真相、只认准了凌云是“青天”的百姓耳中,却变了味道。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议论声渐起:
“这大官是谁啊?怎么一来就骂凌大人?”
“凌大人为我们借来了粮,怎么还成了罪过了?”
“就是!我看这官不是好东西,一来就欺负凌青天!”
“狗官!不准欺负凌大人!”
起初还是低声议论,渐渐变成了高声的指责和辱骂。民情汹汹,矛头直指刚刚运粮而来、本应是“救星”的崔皓崔参政!
崔皓何曾受过这等辱骂?他两袖清风,不畏权贵,此次费尽心力调来粮食,本想暗中考察后雷霆整顿,谁知刚一下船,就被这“小人”凌云架在火上烤,成了百姓眼中的“恶官”!他脸色铁青,胸中怒气翻涌,感觉一口心血都要喷出来。这真是吃力不讨好啊!
凌云此刻更是骑虎难下。他本已伏低做小,只想让上司训斥几句,事情过去便罢。谁知民怨如此汹涌,直接针对了崔皓。这下可好,不仅没能平息上司怒火,反而将矛盾激化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他跪在原地,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一片冰凉,只觉这好不容易挣来的局面,顷刻间已天翻地覆,不知该如何收场了。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今日他算是真切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