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连忙道:“大人雅量高致,卑职佩服。”
话题自然引到了此次县尉改职之事上。赵司马叹道:“凌县尉年轻有为,此番改制,于你而言,或许是机遇。然则,这杂职流转,其中酸楚,非亲身经历者不能体会。老夫当年也是从九品主簿做起,辗转数县,深知其中艰辛。有时想想,倒不如像从前那般,做个世袭的巡检,虽前程有限,却也能守着一方水土,安稳度日,岂不更快活?”
这番话似是感慨,又似提醒,凌云听在耳中,连忙应道:“大人教诲的是。卑职亦知前路艰难,只求能在州内得一安身立命之所,为朝廷效力,为上官分忧便足矣。” 他趁机试探道:“听闻此次流转,或由州内各位县尉对调任职?台州乃富庶之地,想必各处差事都还算过得去。”
赵司马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此事最终还需看使君的安排。使君日理万机,此类琐事,多半交由周先生等人先行拟议。”
正说话间,有仆役在门外禀报,说周先生已回衙。凌云连忙起身告辞。赵司马也未多留,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凌县尉好自为之。”
凌云再次道谢,退出赵司马公房,匆匆赶往户曹。果然见一位身着绸衫、面容精干的中年文士正在与库吏说话,想必就是周先生。凌云上前,恭敬行礼,说明来意,并呈上相关文书。
那周先生接过文书,草草扫了一眼,又瞥了凌云一下,语气冷淡:“嗯,银两数目无误,放下吧。入库手续,自有库吏办理。” 态度颇为倨傲,全然没有一般幕僚对待官员(哪怕是低级官员)应有的客气。
凌云本还想借机攀谈几句,塞些好处,但见对方如此态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得讪讪道:“有劳周先生。” 那周先生却已转身,不再理会他。
碰了一鼻子灰,凌云心中郁闷,正低头往外走,忽听有人热情招呼:“凌大人!真是巧了,您怎么来州城了?”
抬头一看,竟是上次来宁海县捞人的州衙捕头,李彪。李捕头似乎全然忘了上次被凌云刁难的不快,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凌云正愁在州城人生地不熟,见这李捕头如此热情,便也挤出笑容:“原来是李捕头。本官是来解送税银的。”
“哎呀,这等小事何须凌大人亲自跑一趟!既然来了,定要让小弟尽地主之谊!走走走,前面有家酒楼,酒菜尚可,务必赏光!” 张捕头不由分说,拉着凌云便走。
盛情难却,凌云也想从他口中打探些消息,便半推半就随他去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捕头更是称兄道弟起来。凌云见时机成熟,便叹口气,将县尉流转之事略提了提,末了道:“李兄久在州城,人面熟,不知可否代为打听一二,看看有无门路可走?凌某感激不尽。”
李捕头闻言,拍着胸脯道:“凌兄的事就是我的事!包在兄弟身上!”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方才我看见凌兄是从赵司马的公房出来的?凌兄与赵司马相熟?”
凌云不想露怯,便含糊应道:“哦,方才等候周先生时偶遇赵大人,蒙他不弃,邀去喝了杯茶,闲聊了几句。”
谁知张捕头一听,脸色骤变,刚才的热络瞬间冷却下来,连连摆手道:“哎哟喂!凌兄,这事……这事兄弟我可就帮不上忙了!不仅帮不上,我劝凌兄也莫要再找别人打点了!”
凌云愕然:“张兄何出此言?”
张捕头压低声音,一脸讳莫如深:“凌兄你有所不知啊!如今这州衙里头,几位老爷……尤其是使君和周先生,跟那位赵司马,那可是……唉,水火不容啊!你方才从赵司马房里出来,又被周先生撞见,周先生回去能不说?你这事,别说成不了,只怕……唉!” 他连连摇头,你还不如不来这一趟呢!”
凌云闻言,如遭雷击,顿时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次拜访,竟可能断送了此次流转的前程!官场倾轧,竟险恶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