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起身,向陈尚书和王明府恭敬一礼,然后从容道:“老大人,明府,诸位兄台,且听小弟道来。此文名为《辨蠹儒》,乃戏谑之作,若有不当之处,权当博诸位一笑。”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即兴创作,文辞辛辣,借古讽今,将那些只会死记硬背、食古不化、脱离实际却自以为是的读书人,比作蛀蚀书卷的蠹虫,讽刺他们空谈误国,于民生经济一窍不通,却喜欢指手画脚。虽未点名,但矛头直指郑安这类人。
文章不长,却句句诛心,比喻生动,讽刺犀利。陈尚书起初还微微皱眉,听到后来,竟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妙!妙啊!哈哈!‘寻章摘句老雕虫,不识民生五谷同。开口圣贤闭口古,问之丝价瞠目聋’!好一个‘瞠目聋’!入木三分,鞭辟入里!凌巡检,你这文章,虽为游戏之作,却切中时弊!可惜啊可惜,你若专心举业,我辈科场,必添一劲敌!”
王明府也捻须微笑,微微颔首。席间众人更是哄堂大笑,纷纷称妙。唯有郑安,脸色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青,胸口剧烈起伏,羞愤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又碍于场合,不敢发作。
凌云见好就收,端起酒杯,走到李安面前,故作诚恳状:“郑兄,小弟方才孟浪,文章游戏,多有得罪。小弟敬你一杯,赔个不是。郑兄胸怀经纶,他日必高中魁首,届时小弟还要称您一声‘目聋相公’呢!请!”
郑安气得浑身发抖。
陈尚书见凌云既展露了锋芒,又懂得适可而止,心中暗暗点头,但面上却板起脸,训诫道:“凌云!你虽有急智,却不可恃才傲物!正生纵有不是,亦是你同乡学子,当以劝勉为主,岂可如此刻薄?你既有天资,又已为官,不愁衣食,闲暇时寄情山水,陶冶性情,写写诗词便是正道,何必执着于科场虚名,徒惹是非?”
凌云知道这是老成持重之言,连忙躬身受教:“老大人金玉良言,晚辈谨记在心!”
经此一闹,宴席气氛活跃了不少。转眼间,宴席已近尾声。按照惯例,最后应有献诗环节,以壮形色。然而,有凌云这尊“诗名显赫”的大佛在座,其他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人敢率先出头献丑,生怕对比之下,自取其辱。
王明府见状,不断用眼神示意凌云,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叫你过来,不就是为了此刻撑场面、给陈老尚书留下好印象吗?还不快上!
凌云心中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起身,走到厅中,向陈尚书和王明府深施一礼:“老大人荣归故里,不日将返京畿,继续为朝廷效力。晚辈不才,愿献丑赋词一首,为老大人壮行,聊表敬意。”
当下,凌云朗声吟诵出一首《满江红·送陈尚书还朝》:
“碧水丹山,曾记否、旧时旌节。擎玉笏、紫宸廷对,经纶频说。砥柱中流安社稷,调鼎妙手烹盐梅。看如今、白发映赤心,犹激烈。
返京路,霜枫叠;故园情,何曾灭。纵风涛暗涌,此心如铁。欲扫妖氛清玉宇,再持衡镜悬明月。待来日、凯歌奏云台,从头越!”
这首词,上阕追忆陈尚书往日功绩,下阕写其归京壮志,用典恰当,气势磅礴,既表达了送别之情,更寄托了对老臣能臣的殷切期望。
凌云吟罢,自觉此词中规中矩,颂扬为主,并无太多新意,只能算是应景之作。
陈尚书听罢,竟激动得胡须微颤,猛地一拍案几,大声赞道:“好!好一个‘欲扫妖氛清玉宇,再持衡镜悬明月’!知我者,凌巡检也!” 他竟不顾身份,亲自取过一只小碗,斟满了酒,颤巍巍地走到凌云面前,连敬了凌云三碗!
“凌小友!这三碗酒,老夫敬你!一敬你才思敏捷!二敬你年少有为!三敬你…知我心事!” 陈尚书眼中竟似有泪光闪动。
凌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厚爱搞得有些懵了,连忙谦谢,心中却大为不解:我这词…明明很一般啊?怎地让老尚书如此激动?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