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回到吏房,苏小吏仍被两名土兵看着,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
凌云坐回主位,冷冷地盯着他:“现在,可以说了吧?给本官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两罪并罚!”
苏小吏知道大势已去,再隐瞒已是徒劳,面如死灰地开始交代。他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自安史之乱后,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大不如前,各地缉私形同虚设,走私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利润巨大,若能打通关节,简直是暴利。而各处镇戍、关津也乐得借此捞取好处,查与不查,往往取决于背后的利益交换和人情关系。长街码头遍布巡检司的眼线,但哪些举报有用,哪些无用,其中大有讲究,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凌云上任后,也懒得改变这潜规则,基本沿袭旧例。
说到这次,苏小吏只含糊地说是“家中一位长辈”,因手头拮据,想弄船私货贴补家用。知道凌云与这位“长辈”有些旧怨,担心被刁难,便求到苏小吏头上。苏小吏一时糊涂,想着趁凌云这两日在县衙迎接州司马和法师,无暇顾及巡检司事务,赶紧把货运进来,就算事后被发现,拖延片刻再去“查缉”,也能让货物安全转移。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凌云竟深夜返回,还恰好撞破…
听完苏小吏的交代,凌云心中明了,这官场风气如此,倒也怪不得一个小吏为亲戚谋利。他反而埋怨起苏小吏来:“蠢材!既是自家亲戚贴补家用,你早跟本官通个气,报备一声,本官难道还会揪着不放?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真是自作聪明!”
苏小吏闻言,更是悔恨交加,连连磕头认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面传来喧哗声。先前派出的队正回来复命:“禀大人!码头走私案已了结!擒获人犯八名,查获私货一船!其中有几人试图反抗,已被我等制服,略有轻伤。赃物俱已扣押!”
“带上来!”凌云吩咐。
很快,七八个被绳索捆绑、垂头丧气的汉子被押了进来,个个身上带着水汽和狼狈。
其中一人似乎是头目,见到端坐堂上的凌云,虽被捆绑,却并不十分惊慌,反而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大声喊道:“大人!误会!天大的误会啊!小的们有税票!是正经买卖!绝非走私!”他声称只是手续不全,并非私货。
凌云打量那人几眼,觉得有些面熟,应是常年在长街码头做些灰色生意的老油子。这类人背后往往有些关系,只要不是太过分,通常扣下货物,罚点款,训诫一番也就放了,没必要深究,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凌云接过那张所谓的“税票”扫了一眼,不过是张过期作废的旧票,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挥挥手道:“既是有票,虽不合规,倒也不算大恶。赃物暂且扣下,尔等去书吏那里登记画押,具结保证,便可离去。下次若再犯,定不轻饶!”
那几人如蒙大赦,连连叩头拜谢:“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纷纷起身,准备退出。
就在他们转身之际,凌云目光无意间扫过其中一人的侧脸。那人一直低着头,试图隐藏在人群后面,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灯光映照下,一个熟悉的轮廓映入凌云眼帘!
凌云瞳孔猛地一缩,厉声喝道:“站住!那个穿灰布衫的!转过身来!”
那人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抬起了头。灯光下,一张带着惊惶与尴尬的中年面孔,彻底暴露在凌云眼前。
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打算结亲,后来被赵巡检劝说悔婚的苏员外!
刹那间,过往的种种羞辱、轻蔑、算计,如同潮水般涌上凌云心头!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让他胸中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凌云缓缓站起身,走到苏员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笑容,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苏员外…别来无恙啊?本官…可是想念你得紧!”